周日。
姚家住在平縣城區東湖巷,普通小磚房,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潔。
家里就三口人,姚父早年去世,家里就姚母和姚瀾、姚泓兄妹。
今天家里要來客人,姚瀾一大早就開始準備。
這年頭啥東西都是憑票供應,物資匱乏的很,招待客人也沒什么特別拿得出手的,就是家常便飯而已。
姚家也不富裕,媽媽打零工,晚上回來給街道辦糊紙盒糊信封,養活兩個孩子,孤兒寡母的,很是艱難。
哥哥前年才找到代課老師的工作,姚瀾去年進了綜合廠,家里的日子才好一點。
但今天有兩個好朋友同時來,姚瀾還是拿出了壓箱底的一塊臘肉。
媽媽雖然肉疼,也沒說什么。
開始處理臘肉,準備炒菜。
十點鐘,陳蘭貞在東湖巷口,正好碰到了拎著一包東西的安家慧。
遠遠的,她心里一慌。
自己什么也沒帶。
而安家慧拎了一大包。
她局促的捏捏掌心,笑得很窘迫:
“家慧,你……來得挺早啊。”
昨天姚瀾跟她說過,安家慧也來姚家玩。
她當時想著,安家慧也是本地人,跟廠長還是親戚,就沖這一點,也得好好籠絡這個人。
可是此刻,弄得她不好意思跟安家慧一起進姚家了。
“家慧,我幫你提吧?!彼`機一動。
安家慧一邊嚼著什么,一邊用漂亮的大眼睛在她臉上瞧了一圈,忽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那你提著吧?!?/p>
她接過安家慧手里的袋子,不知裝的什么,挺沉的。
安家慧又從兜里摸出一顆大白兔:
“給你?!?/p>
原來她嘴里嚼著大白兔。
陳蘭貞捏著奶糖,說了聲謝謝,把糖攥在手心里。
這可是牛奶做的,她平時可不舍得買。
帶回去給小侄子吃。
兩人并排往姚家走。
看著門牌找,東湖巷19號,門口種著一畦串紅的就是。
不知怎么的,陳蘭貞就落后了一步,好像不敢跟安家慧并排似的。
人未至,聲先到,安家慧銀鈴般的聲音在門外叫道:
“瀾瀾!你在嗎?”
姚瀾迎了出來,系著圍裙的的姚媽媽跟在后面。
“阿姨,我來吃飯讓你受累了,我主要是來看看您,給您帶了點東西,不成敬意!”
說著,自然而然的從陳蘭貞手里拿過袋子,擁著姚媽媽進了屋,開始從袋子里往外掏東西。
她太自然了,完全沒有注意到陳蘭貞的局促。
姚瀾注意到了,親昵的拉著陳蘭貞,一起進屋。
陳蘭貞的眼神像是被安家慧絆住了一樣,桌子上每放一樣東西,她的眼眸都要跟著一跳。
兩瓶麥乳精。
一包大白兔奶糖。
一卷淺藍色的布。
居然還有幾個蘋果。
最后是一罐蜂蜜。
一邊拿一邊介紹:
“阿姨,麥乳精給您補身體。”
“奶糖和蘋果希望您喜歡?!?/p>
“這塊布,您看著做衣服吧。”
“蜂蜜潤喉,姚老師上課辛苦,沖著喝。”
又抽抽鼻子:
“阿姨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好香啊!”
陳蘭貞嫉妒的快要瘋了。
安家慧怎么就這么命好啊,出生在那么好的家庭,每樣禮物都拿得出手。
表現得又那么自然,那么得體,那么自信。
倒是襯托得自己剛才幫她拎包,跟個小跟班似的。
城里人套路真深。
她掐著手心,臉上雖然帶著笑,但心里已經開始咬牙了。
幸好姚瀾是個周到的人,把她拉到姚媽跟前:
“媽,慧慧你早就認識了,來,認識一下蘭貞,就是她,平洼鎮陳家壩的,織得一手好毛衣,我都是跟她學的!”
姚母親熱的拉住她:
“小陳啊,瀾瀾經常提起你,陳家壩我早年去過,山青水秀的好地方,果然養出這么秀氣的姑娘??熳瑸憺懩銕笥讶ツ惴块g玩,我來做飯?!?/p>
陳蘭貞這才打量著姚家,不是有錢人,但是很整潔。
姚瀾居然還有自己的房間。
碎花窗簾,碎花床單,格子桌布,閨房里的每一樣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
她為什么要生在腌臜的農村,她為什么不生在城里,哪怕是這樣平凡的家庭也好。
安家慧正站在立柜前照鏡子。
那個立柜,居然帶著一面穿衣鏡。
“瀾瀾,我的裙子還挺好看的,紗巾配得怎么樣?”安家慧搔首弄姿的擺動著裙擺。
姚瀾嗔笑:
“好看!說了一百遍好看了!安天仙,從頭到腳都好看!”
安家慧又俏皮的湊近了姚瀾:
“香不香?”
“香!香死了,抹了半罐霞飛吧!”
兩個人就這樣當著她的面打鬧起來。
姚瀾被撓得快要笑斷氣,一邊招呼她:
“蘭貞,快來把她拉走,救命!”
可是,她卻沒有勇氣加入她們。
她走近,笑著,一對上安家慧的眼,就氣餒了。
那雙眼睛并不大,但她總覺得像是能看透她似的。
她只好弱弱的說:
“瀾瀾,我想看書?!?/p>
“好呀,我哥屋里有書?!币懻f著,拉起她的手,進了另一間臥室。
安家慧也跟了上來。
“這本《閩海激浪》、這本《普希金詩集》《鐵道游擊隊》,還有一本《紅樓夢》,就是很破,你小心點看?!币懚诘?。
陳蘭貞的心思壓根不在書上,她掃了一眼室內,眼神落在靠窗的那張木床上,莫名想了些不該想的東西,臉有點燙。
安家慧則趴在書桌上,看玻璃下壓的照片。
正在這時,一抹高大的影子出現在門口。
安家慧和陳蘭貞不約而同的抬眼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