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修明進了門衛室。

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窗邊的信筐里。

陸小夏知道他要做什么，故意忙著整理報紙架。

今天，她要把陸修明騙進來殺。

當然，用一種不見血的手段來殺。

她假裝埋頭整理報紙，擦這里擦那里，陸修明問話，她忍著惡心，老老實實回答。

“小妹妹，姚瀾什么時候生日？”

“8月20號。一個問題一毛，自己放桌子上，我會給你數著，你問了幾個。”

“行，到時候請你們姐妹倆吃飯。”

“姚瀾家里幾口人？”

“哥哥，媽媽，未婚夫。”

“未婚夫怎么能算家里人呢，未婚夫……畢竟未婚嘛。”

陸小夏用余光瞥見，陸修明用身體擋住了信筐。

好，他要動手了。

“你忙你的，我再問最后一個問題，你覺得我能不能把你姐姐追到手？”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有什么資格娶她。”

“哎，話可不能這么說，我是技術員，鐵飯碗，我們廠好幾個女職工想跟我交往的，我都沒同意。女職工私底下排了一個美男子排名，我也上榜了呢。你可另小看我。”

陸小夏在心里“呸”了一聲。

她怎么有這么令人惡心的爹。

“問完了嗎，三個問題，三毛錢。”

“行，三毛錢給你放這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不打擾你了。喜歡吃山楂糖嗎，下回我來給你帶。”

陸修明說著，出了門衛室。

應該得逞了吧。

陸小夏想。

看著陸修明蹬上自行車，她迅速翻了翻信筐，嗯，果然，那封令州農大寄來的，寫給姚瀾的信，已經消失了。

好得很，陸修明已經上鉤了。

她迅速鎖了門衛室的門窗，往兩公里外的平縣派出所跑去。

白天已經打聽好了派出所的方向和位置。

半路上，一個工人正在墻上刷標語：

“發展經濟，保障供給。”

道路另一邊，剛刷好的宋體字標語紅得刺眼：

“嚴防敵特破壞，打擊特務間諜活動。”

滿滿都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她跑得渾身是汗，十分鐘后，終于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大門半開著，門衛探出身子，問：

“找誰？”

“報警！”她上氣不接下氣：

“我報警，我懷疑有個人是特務！間諜！！”

大廳里出來兩個人。

一瞬間，她愣住了。

猜猜她看到了誰。

走在后面的那個，是個干瘦干瘦的年輕人。

一臉稚氣未脫，甚至頂著一臉青春痘。

細胳膊細腿的，走在路上，你要說他是個高中生都有人信。

制服穿在他身上，明顯大了一號。像個偷穿大人制服的小菜雞。

陸小夏盯著那張臉愣了幾秒，才恍然從那似曾相識的輪廓里找到答案。

林隊，林有亮。

這是年輕時的林有亮啊。

也太年輕了吧。

跟那個魁梧，冷峻，威嚴，目光如炬的林隊，簡直判若兩人。

忽然心里就安定了許多。

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不僅有親人，還有特別靠譜的熟人。

“同志，怎么了？”年輕的林有亮打量著她，問。

她壓住心里的情緒，簡明扼要的說明了來意。

“警察同志，我是綜合廠門衛科臨時職工，今天下班時，一個男的來我的崗位上問東問西，問有沒有大學來的信，我當時沒警惕，還讓他進門衛室坐了一會兒，在門衛室，他又跟我套近乎，打聽這打聽那的，他走了以后，我發現放信的筐里少了一封令州農大來的信，就是他拿走的，我懷疑他不是好人！萬一是特務怎么辦？

這是她今天想好的招。

她要把這事鬧大，讓陸修明身敗名裂，滾回鄉下去，讓他永遠也沒有機會肖想媽媽。

今天上午她在收拾門衛室的時候，在角落里發現了一本這個年代的刑法書。

簡單翻了一下，找到了她關注的條目，偷拆他人信件是犯罪，叫侵犯通信自由罪。

這個罪不嚴重。

她甚至擔心這事值不值得出警。

但間諜罪可是重罪。

從昨晚到今天上班路上，她在大路上發現了好幾條關于“抓間諜，防特務”的標語，說明這年頭，這種犯罪是大事。

一個技術工人，專門偷大學來的信件，這事真上升到特務層面也說得過去。

對不起。

她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為了錘死陸修明，她不得不這么做。

另一個稍微年長一點的警察聽完，沉吟了一下，對林有亮道：

“小林，第一天值班就有警情，可以啊。走，跟我去看看。”

“是！”年輕的林有亮興奮的答道。

這年代小地方還沒有配警車，警察叔叔騎的是二八大杠。

斜坐在林有亮的二八大杠后面，這個瘦弱的青年，制服薄薄的布料下，隱約能看到他的脊椎微微隆起，在發力駕馭一輛二八大杠。

到了平沙制藥廠，兩個警察說明來意，保衛科一聽說廠里有疑似特務，氣氛也瞬間緊張起來，連保衛科的頭兒也被找來了，帶著兩個保衛科職工帶著他們往職工宿舍去。

職工宿舍在廠區東邊，是兩棟二層小樓。

一棟住男職工，一棟住女職工。

保衛科的人帶警察破開二樓其中一間宿舍時，陸修明正拿著鑷子，專心致志的拆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