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初冬的天氣,白天還不覺得冷,但到了夜里,冬天的威力就顯現出來了。
一輛摩托車出了城區,沿著東環路一路飛馳,走了一段后,又拐進一個牌樓。
大勝莊是個離城區很近的村子,十幾年后,隨著城市化進程,平州城市規模擴大,這里會擺脫“郊區”的標簽,正式成為城市的一部分。
車速很快,進了大勝莊,孫興就把車燈關了。
黑漆漆的夜里,只剩他嘴邊的煙忽明忽暗。
離自己家還有200米的距離,他停車熄火。
不知誰家的狗被他的動靜驚醒,狂吠了幾聲,在寂靜的村莊顯得格外吵。
他忽然想起,自己家原本也養了只狗,今年四月,展紅蕊說狗太吵,還撲了小孩兩次,禁不住媳婦吵鬧,他就把狗賣了。
他把煙頭扔在地上,輕輕踩上去,從摩托車后座下的儲物格里拿出片刀攥在手里。
耳邊莫名想起電話里那個人的聲音,四下看了看,并沒有人,也沒有車。
如果一定要解決這件事,他覺得最好的方法是解決掉這個打電話的人,誰讓這人管他的閑事。
可是,打電話的女人到底是誰?
這么冷的天,三更半夜守在他家門外,還給他通風報信,到底想干什么。
他穿著綠色軍大衣,一點也不冷,大衣是車間發的,上夜班的人都有。
他個子本來就矮,穿著長大衣,越發顯得矮。
院墻那邊,遠遠看到自己家的房子,燈都熄了,黑漆漆的。
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家大門前,抬了抬手,但終究沒敲下去。
鑰匙就掛在腰上,但他沒敢拿。
心里反復在想,如果敲下去,家里真有個男人,怎么辦?
殺了那個男人么?
不值當。
或者打一頓?
日子還過不過了?
展紅蕊會不會跟他離婚,孩子跟誰?
孩子如果跟著媽媽,以后必定要有后爹,打孩子怎么辦?
孩子如果跟他,他上班,家里又沒有父母幫襯,孩子誰照顧?
女人帶著孩子好嫁,他帶著孩子哪個女人愿意嫁給他?
就算能二婚,他上班,后媽打孩子怎么辦?
算來算去,捉奸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
鑰匙掛在腰上,他本來都打算去開門的,又把鑰匙放了回去。
站在自己家大門前,點了支煙,悠悠吸了半根,還是決定——
算了,不進去了。
夾著煙轉身離去,但走了幾步又停住。
難道就這樣當個縮頭烏龜么?他孫興不是孬種。
他想了想,把帽子從頭上摘下來,放在門口的花盆上。
先給他們個警告吧。
他回到摩托車旁,發動車子,又回了廠里。
時間剛剛好。
車間里剛開始忙,一忙起來,什么都忘了。
他負責分切,就是把豬各部分的肉割下來,分門別類放好。
五六把刀,一會兒用這把,一會兒用那把。
他喜歡鋒利的刀刃分開皮肉的感覺。
第二天一早,孫興像往常一樣在廠里吃完早餐,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廠子里門衛老齊家里,要了一只狗。
老齊家的狗去年下了崽,送出去了好幾只。
土狗不值錢,還有一只送不出去,老齊一直自己養著。
老齊經常從車間撿一些碎肉回去喂狗,他也愿意留一點碎肉給老齊,所以就熟了。
老齊家就在廠子邊上,他一提養狗,老齊二話不說就帶著他回家,讓他把狗帶走。
這么一耽誤,到家已經是九點多。
帽子還放在門口的花盆上,但是一定被人動過。因為帽沿的方向不對。
他放的時候刻意把帽沿朝著門外的方向。
現在,帽沿朝著大門。
展紅蕊剛起床,她今天穿著新買的棉衣,腳上的皮靴應該也是新買的,很洋氣。
見他拉著一只狗回家,展紅蕊怒道:
“你帶只狗回來干什么?那只剛處理掉!”
“看家。”
“你是不是有病?這破家爛院的有什么可看的?又沒啥值錢東西!”
他抬頭看向媳婦,目光沉靜:
“怎么沒有?”
“你有啥!”展紅蕊沒好氣的橫了他一眼。
“有老婆,有孩子,都值錢。”孫興說著,被自己的幽默逗笑了。
笑里帶著幾分討好。
展紅蕊愣了愣,沒說話,低頭逗弄孩子去了。
孫興走她身邊繼續說:
“我跟車間主任說了,過完這個年,我就不上夜班了,省得夜里你一個人在家。”
展紅蕊正給孩子穿外套,聞言抬頭看著他:
“瘋了吧,孩子要吃奶粉,家里處處都要錢,一個月夜班補貼60塊錢呢,怎么,你嫌錢燙手啊!你不去我去!”
“夠花就行了,陪老婆更重要。”孫興又討好的回了一句。
“我不需要你陪!我需要錢,你老老實實的上你的夜班,沒本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我同學有的都開上車了,我還得坐你那兩個輪的摩托丟人死了!”
展紅蕊冷著臉抱起孩子,放在小推車上,推著出門去了。
……
展紅蕊不止一次抱怨他的摩托車了。
可是四個輪的小轎車是那么容易買的嗎。
他算過,依他現在的工資,他得不吃不喝上班二十年,能買得起一輛桑塔納。
那是咱普通家庭敢想的嗎,女人吶。
日子就這樣流水一般往前走。
陸小夏的面包房經過一個月的裝修,重新開業了。
內部空間改造了一下,座椅重新升級了更貴的,燈光重新布置了。
這是必須做的,得把“老鼠”這樣的負面印象完全從顧客大腦里抹去,最省事的辦法就是讓店面煥然一新。
這幾天,她壓根也沒功夫忙Plan B的事。
因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已經擺在案頭,迫在眉睫,必須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