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心的出租車在五交化大樓前停下。

雨越下越大，她沒有傘，也沒有雨披，下了車就沖進雨幕。

陸小夏趁她付車費的空檔，已經停了車追上去，把齊心罩在傘下。

遠遠看了眼銷售大廳，下雨，沒有客人。

但衛來和李芳深已經回來了，正在電視機區看電視。

“你打算怎么辦，回來打架嗎？”陸小夏問。

縱然她能理解齊心的一切憤怒，但她也希望齊心能理智一點。

齊心沒說話，頓了一下，繼續往前走。

陸小夏壓低聲音：

“齊心，注意兩件事，一旦鬧開，防著他們給你制造夫妻共同債務，其次，如果想要撫養權，最好別鬧，從長計議。”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齊心冷笑一聲，掙脫她的手，沖進了店里。

李芳深和衛來，和另一個女店員，三個人正在店里的電視機區看還珠格格。

見齊心沖進來，叫珊珊的女店員很不自在的站起來。

衛來看了她一眼，見她氣勢洶洶的樣子，問了句：

“你來干什么？”

齊心沒理她，徑直走到李芳深跟前。

“啪！”

一個干脆利落的巴掌甩在李芳深臉上。

第二巴掌李芳深一躲，巴掌落在她頭上，齊心順勢揪住她頭發往前一搡，李芳深整個人撞在一臺電視屏幕上。

衛來沖上來攔住她，把李芳深護在身后：

“齊心你干什么！發什么瘋！你打芳芳干什么！”

但他問得理不直氣不壯，眼里驚疑不定。

齊心寒著臉，聲音卻出奇的冷靜：

“李芳深，你是不是偷了我的東西！昨天有個顧客送來兩張代金券，被你偷了，害我今天錯過了一個大單！！你個賊，以后不用來了！”

門口跟過來的陸小夏松了一口氣。

齊心說罷，又揚臉看著衛來，冷笑一聲：

“她被辭退了！怎么，你有意見？”

“啪！”

衛來一巴掌扇在齊心的臉上，咬牙罵了句：

“瘋子！”

齊心理了理鬢邊的亂發，抬起頭來昂然看著衛來。

手邊正好有一個紅色的塑料凳子，抓起凳子朝衛來砸了過去。

被衛來躲過去，她也不戀戰，徑直走到角落的衣架邊，拿起李芳深的外套和包包，走出門外，狠狠摔在店外的大路邊。

下雨，路上污水橫流。

陸小夏揪起的心緩緩落下。

剛在車上陸小夏解釋了一句代金券的事，沒想到被齊心拿來作把柄了。

齊心左臉的巴掌印很清晰，眼睛因為哭了這么久，紅得發腫。

她看了一眼陸小夏，語氣平靜：

“你回家嗎，能不能捎上我？”

富康車啟動，后視鏡里，衛來拿著傘站在雨地里，撿起泥水里的衣服和包。

……

齊心坐在副駕，問：

“陸小夏，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接下來——”

陸小夏沉吟道：

“你老公也許會跟你道歉，也許還會下跪，會發誓對你好，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也許還會給你買禮物，求你原諒。”

齊心冷笑一聲：

“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也不會讓這粒沙子一直折磨我。”

“你確定要離婚嗎？”

“不離留著跟賤人共享一根爛黃瓜嗎？”

陸小夏沒忍住笑。

她認識的那個齊心，回來了。

在監獄里跟齊心熟了以后，這女人說話就是這樣的風格。

當然，她對別人都冷冷的，只有她們兩個時，齊心才這樣，惜字如金，但句句惡毒，而又幽默。

……

她把齊心送回鴻運小區。

齊心上樓，回家。

小摩托還扔在帝海門口，天晴了再去騎回來吧。

她忽然發現，這個家里自己唯一能自由支配的，就是自己買的那輛小摩托。

自己每天騎著這輛小摩托上下班，送東崽去幼兒園，去買菜，去超市，去藥店給婆婆買藥。

家里有車，但衛來總是有應酬。

她也默認了男人需要應酬，所以堅決不給男人拖后腿。

如今后知后覺的想想，才發現男人光應酬了，好像也沒什么結果。

業務都是她跑來的。

再想想律師說的話，雖然不中聽，但都是事實。

此刻再看自己的婚姻，只覺得一身寒意。

當初她只是五交化銷售公司的臨時工，跟同在公司上班的衛來一來二去有了感情。

因為能干，衛科長也很中意她這個兒媳。

后來公司搞承包制，幾乎所有部門都被私人承包了，她和衛來因為有衛科長這層關系，承包了銷售部。

結婚的時候，衛來父母出錢買的婚房，她父母就理所當然的出錢給他們裝修。

她沒有編制，嫁給衛來算是高嫁，父母擔心她被婆家看不起，又主動陪嫁了所有家具家電。

后來公司業務越來越好，又生了兒子，生活美滿如意，所有朋友都羨慕她嫁得好，命好，哪想到衛來給她當頭一棒。

進了家門，東東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

婆婆在沙發上坐著看電視，公公在搖椅上看報紙。

明明一切跟中午出去時一樣，但她知道，不一樣了。

如果不離婚，就算衛來回歸家庭，她余生的每一天都會想起衛來和李芳深的這段過去，反復咀嚼，反芻，惡心自己。

心里永遠扎著一根刺，發炎，化膿，疼痛。

她看看墻上的壁紙，腳下的地板，頭頂的華美吊頂，又看看油煙機，空調，水族箱，三個臥室里各有一套組合衣柜……

耳邊又想起那個律師的話，80一捶，衣柜拆完就是廢木板……

父母就她一個女兒，這些家具，承載著父母對她美好的祝福，以及傾盡全力的托舉，可惜了。

太可惜了。

雖然剛才心里斬釘截鐵要離婚，但看到這個親手打造的家，她忽然有些動搖。

心亂如麻。

“你怎么了？該準備做飯了吧？”婆婆終于注意到她的異樣，問了一句。

“嗯。”齊心應道。

這天晚上，衛來沒回來吃晚飯。

齊心早早的哄著兒子睡了，決定出去走一走，讓腦子冷靜冷靜。

小區在寧州是高檔社區，綠化率很高，小區中心還有游樂設施。

很奇怪，走著走著，她竟然看到了自己家那輛桑塔納。

心里納悶，衛來沒回家，車怎么回來了。

趴著車窗看看，車里并沒有人。

又往前走了幾十米，綠蔭廊架下，她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正是衛來的聲音。

聲音不大，但因為今天陰天，剛下了雨，很少有人出來散步，小區花園很安靜，所以聽得很清。

兩個聲音一問一答，另一個，是她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