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莽群山，林海無邊。

湛藍(lán)天空下，兩道身影行走在墨綠色的松林間。

練幽明穿著件六五式白襯衣，配著綠軍褲，腰里系著一條棕色腰帶，腳上是一雙解放鞋。

這一身行頭都是秦玉虎給他的。沒辦法，這段時間體魄大變，之前帶來的衣裳都小了一截，而且氣力大增，動不動不是咯吱窩開縫，就是后背撐開，但這些練幽明還能接受，怕就怕人多的時候褲襠也開縫。

再看他身旁的燕靈筠，就兩個字，漂亮。

這人之前還有些偏瘦，而且個子高挑，往那一杵，雖說模樣好看，氣質(zhì)不俗，但整體就和竹竿似的。現(xiàn)在好了，被練幽明投喂的整個人都豐盈了不少，氣色也好上許多，雪膚桃腮，臉上都有肉了。

練幽明走的前面，目光沉凝，不住掃量著四周。這一趟他可是做了十足的準(zhǔn)備，腰間別著彈弓，手上還提著一桿土槍，肩上搭著數(shù)圈麻繩，挎著一個布包，里面裝的是清水和幾樣應(yīng)急的食物。

除此之外，他還特意弄了一口三四尺長的厚脊宰牛刀，黑身白刃，柄似狗腿，用獸皮裹著，斜背在身上。

這大興安嶺的深處十分兇險(xiǎn)，越往里走，不但多猛獸出沒，還容易迷路。而且放眼望去，盡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郁郁蔥蔥，草木參天，走到最后甚至連路都沒了，只能通過一些痕跡來辨認(rèn)方向，稍不留神，興許就是有進(jìn)無出。

燕靈筠走在后面，扎著一條又長又黑的麻花辮，襯衫布褲，身上背著一個小小的挎包，手里拿著自己畫好的地圖，整個人極為輕松。

畢竟東西都在練幽明的身上呢。

只是這人走著走著，眼神總時不時的偷偷往前瞟，瞟向那道寬厚魁偉的背影。

這道背影可不止她一個人偷瞄，往常一下工，那些女知青但凡膽子大的，哪個不得多看一眼。

簡直強(qiáng)壯精悍的不像話，干活的時候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偏偏性格還好，積極樂觀，既不抱怨也不喊累，勤勞踏實(shí)，關(guān)鍵是模樣還好看……

一不留神，這人都快成香餑餑了。

在這個年代，雖說人們的思想還很保守，但這些知識青年又都處在思想解放的浪潮中，加上一些文學(xué)作品以及電影的影響，一些年輕人對愛情幾乎已經(jīng)摒棄了傳統(tǒng)觀念，變得大膽熱烈。

燕靈筠心里哼了一聲，前幾天她還看見練幽明幫一個女知青搬東西，真是力氣多的沒地方使。

“哼！”

也不知怎么的，想著想著，她還真就哼了出來。

練幽明心弦緊繃，正全神戒備地走著，冷不丁聽身后冒出個動靜，頓時一激靈，扭頭看去，就見燕靈筠啥事沒有，當(dāng)即沒好氣地道：“大白天的你瞎哼哼個啥呢。”

“我沒事兒。”

燕靈筠眼神躲閃，忙心虛非常的看向一旁，卻見一抹粉色紅暈瞬間從她脖頸攀到了兩腮，然后連耳朵也紅了。

練幽明揚(yáng)了揚(yáng)眉，“誰問你有沒有事兒了？你倒是指路啊。”

燕靈筠聞言才趕忙看了眼自己那歪歪扭扭的地圖，左右瞧了瞧，然后指著一個石堆，“往前走。”

練幽明又往燕靈筠身旁一湊，“你跟緊了，那些豹子、猞猁來去無聲，又快又狠，離的遠(yuǎn)了小心把你叼走我都不知道。”

誰料燕靈筠從挎包里取出個藥瓶，“這是我用虎骨配的藥粉，你也往身上撒點(diǎn)，能避野獸的。”

練幽明翻了個白眼，“早不拿出來。”

等二人中途吃了點(diǎn)東西，補(bǔ)充了體力，不知不覺已是日頭西斜。

看了眼天色，練幽明心下加快腳步，林子越走越密，可要命的是燕靈筠走著走著居然一時間有些辨不清方向了。

畢竟去年來時還是冬雪覆蓋，很多地貌都被遮住了，如今再看，草木參天，植被茂密，瞧著簡直是模樣大變。

好在練幽明沿途劈劈砍砍做了痕跡，倒也不至于迷路。

而且為了那顆八品葉的野參，他們也不是沒有在山里過夜的想法。

二人旋即商議了一下，又往深處探尋了一截。

燕靈筠之前上山的林場是在一個叫松子嶺的地方，練幽明則是天還未亮就趕過去與之匯合，然后一路入山，進(jìn)了大興安嶺。

許是到了高處，透過茂密叢林，練幽明目光所及，只見眼前天高云闊，腳下群山疊嶂，山巒起伏，好似將萬里江山盡收眼底，一時間心潮澎涌。

燕靈筠則是照著自己畫的地圖四下比對著，直到看見遠(yuǎn)處的一片白樺林，才面露欣喜，喊著練幽明過去。

二人當(dāng)即又是一陣緊趕慢趕。

只一進(jìn)入林子，頭頂?shù)年柟舛妓器龅瓗追郑豢每没虼只蚣?xì)的白樺樹筆直挺立，幾乎布滿視野，遮蔽了日頭。

林中花紅草綠，鳥叫不絕。

踩著腳下松軟的泥土，練幽明便又跟著燕靈筠繼續(xù)向深處走去。

這一走又是大半個小時。

可猝然，練幽明步伐一住，視線直勾勾地看向不遠(yuǎn)處的草葉間。

一頭母鹿正倒在那里，雙眼大張，斃命多時。

要說這大興安嶺的深處，百獸出沒，弱肉強(qiáng)食，優(yōu)勝劣汰，本是尋常。

可讓練幽明真正變了臉色的是這母鹿通體無傷，然胸口竟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骨茬外露，內(nèi)里空空如也，似是被人以強(qiáng)橫爪功破開了胸腹，摘取了鹿心。

不光如此，母鹿的頸骨也斷了。

練幽明的腦海中幾乎一瞬間便重現(xiàn)了這頭母鹿的死法，應(yīng)是被人一腳踢斷脖頸，趁著母鹿翻空之際趁勢摘取了鹿心。

心念乍動，他已將燕靈筠護(hù)到身后，同時滿目警惕的環(huán)顧起了四周。

這大山深處竟然藏著不得了的高手。

就是不知是否還在這里，亦或是已經(jīng)離開了。

稍作沉吟，看了眼天色，為了那顆八品葉棒槌，練幽明還是打算繼續(xù)前進(jìn)。

二人越走越深，天邊的太陽也越墜越低。

直至走到白樺林的邊緣，燕靈筠驀然面露欣喜，杏眼大張，指著遠(yuǎn)處張嘴就要開腔。

可扭頭卻被練幽明一把捂住。

二人急忙趴下，只見順著燕靈筠的視線瞧去，遠(yuǎn)處是一顆枯死的老樹。

這枯樹也不知生長了多少個年頭，四五個人合抱粗細(xì)，攔腰而斷，樹身漆黑腐朽，上面生滿了花草，遠(yuǎn)遠(yuǎn)瞧著通體翠綠。

但練幽明看的可不是枯樹，而是距離枯樹不遠(yuǎn)的一條小溪。

因?yàn)榫驮谙裕腥琅铑^垢面的身影倚水蹲坐，穿的是破衣爛衫，身旁放著兩條被剝了皮的鹿腿，一個個生食鹿肉，喝著鹿血，場面尤其血腥。

然而真正讓練幽明臉色凝重的是，這三人有兩個是漢人面孔，剩下一個居然是老毛子。

燕靈筠也看到了，忙屏住呼吸。

練幽明趴在草葉里，眉頭微皺，心中大為詫異，同時也思忖起了這些人的來歷。

再看對方那又破又爛的衣裳，似乎不是國內(nèi)的制式，而且就跟野人一樣，頭發(fā)又長又臟都快成毛氈了，胡子也糾纏成片，委實(shí)骯臟不堪。

再一聽對方嘰里咕嚕說話的動靜，說的還是俄語，練幽明心頭一突，這三人該不會都是從老毛子那邊流竄過來的吧？

真要如此可就厲害了。

那江邊除了有塔哨值守還有士兵日夜巡防，除外更得從江上游過來，豈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不行，不能沖動。

練幽明就這樣護(hù)著燕靈筠趴在地上，靜靜瞧著三人喝水，想著等對方離開以后，先把野參采了，然后再下去叫人。

但就在練幽明準(zhǔn)備暫時后撤之際，隱隱就聽那邊有人罵道：“媽的，要不是那小子，我也不會遭這種罪……”

“嗯？”

練幽明心里暗自“咦”了一聲，只因這個聲音聽著竟有些耳熟，再一細(xì)想，表情立馬古怪起來。

“謝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