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居然是謝老三。
還真就不是冤家不聚首。
練幽明瞇了瞇眸子,腦海中思緒翻涌。
照著秦玉虎說的,當初這老鬼分明是逃到老毛子那邊去了,絕無可能有假,但眼下居然在這深山老林里藏匿蹤跡,顯然是又逃了回來。
奇怪。
難道是在那邊混不下去了?
還是說又起了什么壞心思?
練幽明小心翼翼地收斂著呼吸,但他突然就發現這謝老三走路的姿勢不太對勁兒,一拐一拐的,右腿竟然給瘸了。
不用多想,憑對方的身手,這樣的傷勢,只可能是在越境的時候被槍彈給打的。
如今那些邊防守備大部分可都是上過戰場的老兵,對敵經驗豐富,但凡三個人湊在一起,他謝老三除非長出個翅膀,不然也夠喝一壺的。
只是瞧著三人的穿著打扮,顯然在這深山老林里藏了有些日子了。
難倒是入冬后躲進來的?
練幽明暗暗咋舌,想不到這老小子居然玩起了燈下黑這一套。
本以為對方會遠遁國外,哪料竟在眼皮子底下貓著。
他目光悄然流轉,又看向剩下的兩個人。
但見這二人一矮一高,矮的是中國人,高的是那個老毛子。
矮者步伐輕盈,身形瘦削,但瞧著絕不瘦弱,一雙猿臂憑空舒展,長的都快過膝了,額前臟兮兮的亂發下依稀可見一雙眼目顧盼生輝,精光燦亮。
練幽明這些時候可沒閑著,從燕靈筠那里學了不少東西,僅看這人蹦跳如猴,起落似飛的靈巧步伐,分明是把一路象形拳練出了火候,得了真髓。
至于那個披頭散發的老毛子也不尋常。
此人身形高壯,骨架寬大,胸前領口大開,袒露的胸口生著一片焦黃色的護胸毛,兩側的太陽穴更是高高隆起,八成一位修習外家功夫的好手。
這修習外家功夫的武夫,乃是以錘煉筋骨,強大氣血為精要,舉手投足雖氣力強橫,肉身霸道,然氣血激蕩卻又更為劇烈,一旦功夫練出火候,渾身筋絡賁張,血管自會粗壯外擴,加上這“太陽穴”又為人身要害,變化最是明顯。
都不是普通人。
練幽明抿了抿唇,扭頭就見身旁的燕靈筠滿眼擔憂,當即給了一個放心的眼神,示意其緩緩后撤。
雙方隔了差不多三四十米的距離,加上他們又匿在林間,還有草葉遮掩,加上鳥叫壓聲,倒也安全。
二人一點點滑動著手腳,朝后退去。
“這顆七品葉的老棒槌是我當初趕獸時跟著一頭熊瞎子發現的,再過幾天等開完了花,估摸著就能八品了……”
謝老三的聲音遠遠傳來。
敢情這老小子也是為了那顆野參來的。
練幽明再回想起燕靈筠當初發現這株野參的經過,一切居然串聯到了一起。
可那老毛子突然張嘴,說的竟是一口十分地道的漢話,“嘿嘿,謝老鬼,咱兄弟倆陪你九死一生的回來可不是為了這顆棒槌,你說你身上……關東軍的藏寶……給我們看看……”
聲音飄飄忽忽,斷斷續續,盡管不大,但練幽明還是依稀聽了幾句。
關東軍的藏寶?
這是什么東西?
藏寶什么?
藏寶圖?
“關東軍的藏寶圖?我去!!!”
練幽明心神更在狂震,思緒一理,好像什么都說得通了。
這老東西不惜搭上一條腿都得回來,原來大有所圖。
二人越撤越遠,直到謝老三幾人遠的瞧不見了,練幽明才一把抱起燕靈筠,扭頭撒腿就跑。
“我送你下山,你去找我秦叔……放心,我肯定把那顆野參給你抱回來。”
燕靈筠聞言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神情慌張道:“練同學,野參我不要了……那幾個人都是窮兇極惡之輩,你千萬別做傻事啊。”
練幽明見這小丫頭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當即呲牙一笑,“費這么大功夫,咋能不要呢。放心,這幾個人應該還有歇腳的地方,之后我會在路上做下記號的,你讓秦叔他們千萬留神,最好來幾個用槍的好手,務必一網打盡。”
拋開那顆八品葉的野參不說,萬一關東軍的藏寶圖是真的,那可不得了。
這東西,無論他自己得到,還是上交,都大有好處。
而且這三人或許應付不了槍彈結陣,但要是轉身往深山老林里一鉆,一門心思的逃跑興許還真就能跑的無影無蹤,到時候再想找尋,可就是大海撈針。
所以必須得跟著,再靜待時機,不能讓人跑了。
更別說謝老三和他已經結仇,正好斬草除根,以絕后患。
燕靈筠見狀也不再多說,緊緊攬著練幽明的脖子,埋著頭。
練幽明跑著跑著,干脆把身上沒用的重物都卸下藏進了一個山壑里,只提著一把宰牛刀,背著燕靈筠發足狂奔。
聽那謝老三的意思,那野參一時半會兒還結不出八品,正好來得及。
來時他們走的不緊不慢,此刻練幽明把勁力灌注在雙腿上,頓見筋肉虬結,一步踏出,腳下碎石飛濺,快過奔馬,加上中途歇了幾趟,總算趕在天黑前回了松子嶺。
雖說沒有回到塔河,但山下的村屯公社里就有手搖式電話。
白天他倆便是搭著村民的驢車在這里進的山。
看著燕靈筠快步走進村子,然后又跟著幾個女知青朝公社走去,練幽明才轉身步入了大山里。
舔了舔發干的唇,他伸手取出一片黃精含進嘴里,感受著甘甜入喉,又尋著一路留下的痕跡找了回去。
此時天色漸晚,夕陽西下,紅霞似火,林中已沒了嘰嘰喳喳的鳥叫,變得極為安靜。
練幽明背著宰牛刀,腳步放緩,既是在舒展緊繃的筋骨,也在趁機恢復體力,緩和氣息。
隨著時間飛快流逝,趕在最后一縷天光墜下前的一刻,練幽明重新站在了那片郁郁蔥蔥的白樺林外,他眸光一爍,氣息收斂,旋即貓著腰,手腳利索的鉆了進去。
不同于之前,此刻林中稀稀疏疏的,盡是些兔奔狐走的動靜。
練幽明快步朝著那顆野參所在的方位趕去,只等走到樹林邊緣,才見溪邊已沒了謝老三幾人的身影。
但他不敢有絲毫大意,繞著林子走向另一邊,可走了沒多遠,迎面就見一顆慘白泛青的腦袋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一雙眼睛還冒著血,里頭依稀還有一條條蛆蟲在蠕動。
月黑風高,還是深山老林,冷不防這么一對眼,練幽明瞳孔驟縮,只覺頭皮一炸,差點一刀就劈了過去。
死的?
可等他后撤了幾步,仔細觀察了一番,才見這顆腦袋原來是被人掛在了樹杈上,似乎是個走山客。
估摸著是進山以后發現了那三人的蹤跡,被滅口了。
聞著迎面撲來的惡臭,再看著頭顱被蟲啃鳥啄的模樣,分明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這群畜生!”
練幽明眼神陰沉如水,繼續前進。
他人藏在樹林里,卻一直留意著外面的動靜,而且是沿著溪水的流向尋找。
隨著那股尸臭漸漸淡去,一股烤制肉食的油膩香味兒悄然鉆進了練幽明的鼻腔。
漆黑模糊的夜色里,一團火光在不遠處若隱若現。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