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裴昭的大婚前夜。
宋云棠撬開裴昭帶鎖的書房,掘地三尺翻了一遍。
打開最隱蔽的柜子,陌生的粉色肚兜滑落在地。
還帶著一片不明的痕跡。
婚前有嬤嬤訓導,她知道這是男人在何種狀態下留的痕跡。
像被打了一記耳光,她腦袋嗡嗡作響。
昨晚無意間撞上裴昭和他三弟的事再次浮現腦海。
“二哥!你真要娶那個宋云棠?我太為你不值了!”
一向不顧一切維護她的裴昭,這次仿佛被揭傷疤,竟有些頹然。
“別再說了……”
裴家老三裴琰向來混不吝,火氣上來誰也攔不住。
“自從大哥死了,你接手這狗屁的世子之位!你哪天真心笑過?現在連娶誰也做不了主!”
“你是不是都忘了?四年前你為姝寧姐打架差點廢了右手!還跪了三天祠堂!那時你還算是個男人!”
裴昭第一次在溫潤的臉上染上怒意。
“忘?若是能忘,定婚這三年我又何至于每年去藥仙谷求藥拖著病,將與云棠的婚期延了一次又一次!”
“如今婚事拖不了,我會按母親的意思娶云棠,但只會給她世子妃的位置!其他的,我給不了!”
“你、你這話當真?”裴琰有些欣喜,又猶豫起來,“可宋云棠畢竟是國公府嫡女,她會答應嗎?”
裴昭臉色清寒,沉聲說道:
“我已暗中讓藥仙谷為我送來不能人事之藥,宋云棠這三年跟在太醫身邊學著照顧母親,略懂些醫術。”
“大婚后我會讓她親自診出我的身體再無法恢復,她自然不會在子嗣上勉強我。”
裴琰松了口氣,可又覺得不妥。
“宋國公府雖然已經沒人了,可宋云棠畢竟是鎮南王妃放在跟前和小王爺一起養大的,你這樣晾著她,萬一她鬧到王府……”
裴昭垂下眼簾,認真說道:
“母親喜歡她,我自然不會薄待她,過一兩年等她徹底死心,我會為她過繼個孩子,讓她這輩子在裴家有依靠。”
“至于鎮南王府……你放心,她不會再回去了,她已經被鎮南王妃厭棄了。”
假山后,宋云棠捏緊衣袖,指節一點一點發白。
這三年珍稀藥材流水般送入裴昭房內,可裴昭的身子總不見好。
原來如此,她怎么可能叫得醒一個裝睡的人?
心口一窒,宋云棠唇角勾起諷刺。
當初雖急著出嫁,可她選擇裴昭前還是仔細地打探了多次。
傳回的消息是裴昭身邊連個通房丫頭都不曾有,干干凈凈。
她怎么都想不到,這樣芝蘭玉樹、宛如謫仙的人也會為女人如此荒唐。
而且,是為了他那個守寡的嫂子。
這樣一碗夾生飯,她宋云棠不屑吃,也不屑為這種事浪費寶貴的時間。
拿出視若珍寶的婚書,宋云棠眼底再沒有一絲留念,起身去了云芳苑。
她要當著老夫人的面,把這封婚書甩在裴昭的臉上,親手斷了這段強求的孽緣。
看到宋云棠,裴夫人孟氏滿臉歡喜,一把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棠兒,快來坐!好事將近,我這副不中用的身子骨都好了不少!”
宋云棠下意識為裴夫人腰間墊了軟墊。
“這三年孟姨的身子早就好了不少,必定是長命百歲。”
孟氏摟著宋云棠笑道:
“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要不是有棠兒在,憑那幾個太醫院老匹夫,只怕我早不中用了。”
說著,孟氏鄭重地拿出一枚平安符,塞在宋云棠手里,笑得心滿意足。
“我特地求了寶華寺的大師為婚事祈福,保佑你和昭兒和和美美,白頭偕老。”
摩挲著手心的平安符,宋云棠心口一陣酸澀涌上。
她還不知道,自己兒子記掛在旁人身上的真心,那是這一方平安符能鎖住的。
孟姨是她娘親生前的手帕交,一直像對女兒般疼愛她。
也是孟姨在她最難的時候力排眾議,從王府接她來了裴家。
這三年她雖沒過門,可一直在裴家照顧孟姨、操持家業。
無人不說她這個準世子妃得婆母看重,沒進門就拿到了掌家權。
只是如今她沒法再待下去了。
宋云棠心里有了決計,垂眸開口。
“孟姨,我和裴昭……”
裴夫人沒意識到異樣,拿起架子上的衣裳,笑著回眸問道:
“棠兒,我病中這幾日又消瘦了些,你看看明日這喜婆婆的衣裳要不要再改改?”
宋云棠起身,走到孟姨身邊,鄭重道:
“孟姨,我來是要告訴你,明日不能……”
話沒說完,一陣劇烈咳嗽聲。
還不等宋云棠伸手扶住孟氏,哇的一聲。
孟氏手里的衣裳頓時染上鮮紅的血跡。
“孟姨!”宋云棠臉色驟然一白,眼疾手快地接住軟倒的孟氏放在床榻上,手指探向脈象。
臉色微凝,宋云棠立刻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
等劉太醫接到通稟驚慌沖進屋時,就看到宋云棠已經下針。
他忍不住長呼一口氣。
要不說裴家有福氣呢,雖是個沒實權的空殼侯府,卻眼光極好選了這么位世子妃。
只要有宋小姐在,就出不了事。
有了主心骨,劉太醫不急不躁地上前打下手。
落下最后一針,孟氏的狀態依然平穩,宋云棠的神色卻是少有的嚴肅。
宋云棠利落收針,眉間緊蹙:
“查!今日所有夫人吃過喝過的東西,都要查!”
劉太醫反應極快,立馬就知道這不是尋常的舊疾發作,看來是有人作惡!
宋云棠徹底寒了心,她和裴昭明日成婚,今日便出了這般事。
只恐是有人想給她下馬威,是自己連累了孟姨!
不多時,一盤杏仁酥遞到了宋云棠面前。
“宋小姐,大少夫人孝敬夫人的杏仁酥里驗出輕微的銀杏毒汁,應是刻意控制,不是致死劑量。”
孟姨身體剛剛好轉,即使最輕微的銀杏毒,若不及時處理,也能要她的命!
如果今天她來晚一步,她都不敢想會發生什么。
宋云棠臉色冷下來,聲音也染上一層寒氣,一字一句。
“沈、姝、寧……”
裴昭的大哥裴清病逝后,沈姝寧和孟姨一直合不來,平時請安都找借口免了。
沒想到她頭一回往云芳苑送東西,送的竟是催命符!
她冷然抬眸,將裴家掌家玉印拿出,遞給自己的心腹丫鬟明夏。
“押沈氏過來!明夏,再去一趟衙門,讓侯爺盡快回來!”
沒一會兒,云芳苑的院里跪了兩排人。
一片叫冤聲中,夾雜著沈姝寧小聲抽泣的哀婉哭聲。
宋云棠充耳不聞,坐在云芳苑的回廊下煎藥。
余光掃過正中間,一身素白衣裙的女子只搖頭落淚,脆弱得像是隨時要暈倒。
盯著那一張佯裝無辜的面孔,宋云棠一口氣堵在胸前。
就是這樣一個養在自家宅院里的女人,讓他裴昭魂牽夢繞,還攪得侯府天翻地覆。
而自己竟從未發覺!
她不想再糾纏下去,冷聲道:
“既無人認罪,那就將主仆全押去慎刑司!總會審出些真話!”
婆子剛拽起沈姝寧,砰的一聲,院門被撞開。
“阿寧!”
看到一身素白的沈姝寧被拉扯著害怕的模樣,搖搖欲墜,裴昭雙眼通紅,急切地沖上前踹翻抓人的婆子。
“別碰她!”
將人打橫抱起護在懷里,裴昭轉過頭,看向手握掌家玉印的宋云棠。
一向端方持重的裴昭眸中浮起從沒有過的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