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苑主院的火燒起來時,宋云棠帶春琴停在了偏院窗外的墻角。
明夏提著兩大桶油,按宋云棠的說法將偏院周圍的易燃物全都透透地潑了一遍,只留了小門的位置。
宋云棠目光淬著寒意,徑直拿出了火折子。
不一會兒,秋棋從另一邊摸了過來,低聲在宋云棠耳邊說道:
“奴婢看過了,大少夫人的確帶著裴念小姐在房里。”
宋云棠冷笑了一聲,她知道,沈姝寧今晚一定會在房里。
否則東苑莫名起火,她不在場的話,洗不脫這個嫌疑。
唇角冷然勾起,宋云棠顛了顛手里的火折子,隨后毫不猶豫地朝墻角丟去!
轟的一下,火龍騰得一下躍起,比主院火勢更大。
婆子的尖叫聲頓時響徹整個院子。
“著火了!著火了!”
沈姝寧聽著聲音不太對,猛地推開窗子,立馬沖天的火勢映入眼簾。
開窗一瞬間,火舌撲過來,她額頭的碎發頓時被撩著!
啪的一聲關上窗,她手燙得生疼。
“啊!”
旁邊寶雀一眼她額頭上的火星子,嚇得立刻伸手撲了過去。
啪——
沈姝寧煞白的臉被抽得一陣紅一陣白。
她顧不得臉疼,黑著臉急聲質問道:
“這到底怎么回事!火為什么會燒到這里!說啊!你們到底做了什么?”
宋云棠這小賤人敢攛掇裴昭將她挪去那么遠的攬月軒,她才放把火讓宋云棠那個小賤人吃個大虧。
可這火居然燒到她身上了!
寶雀白著臉,急切地搖頭道:
“奴婢明明只在主院潑了油……”
沈姝寧怒聲沖著一屋子傻了眼的丫鬟婆子喊道:
“還傻站著做什么?救火……快去救火啊!”
丫鬟婆子反應過來,立刻爭先恐后地沖出門,屋子里只剩沈姝寧和裴念母女。
裴念嚇得嚎啕大哭。
沈姝寧拉住裴念就朝外跑去。
院子里到處是火海,只有小門的位置沒火。
沖出小門,沈姝寧看到荷花池終于松了口氣。
砰的一聲。
裙擺被什么砸中。
裴念一扭頭就看到沈姝寧的裙擺著了火!
“火!著火了!”
沈姝寧腳踝被燙得跳了起來。
她拼命拍著衣裙,可火勢卻從裙擺蔓延而上!
“快來人啊!來人啊!”
一道身影幽幽出現。
“大嫂別怕。”
聽到淡然清洌的嗓音,沈姝寧瞪大了眼睛。
還不等她扭頭,后背猛地被撞了下。
撲通——
火光映照下,荷花池異常亮堂,清晰地照出沈姝寧慘白的臉。
嘩啦——
撲騰中,水花四濺。
裴念站在原地,嚇得喊都喊不出聲。
眼睜睜地看著沈姝寧被丟下荷花池撲騰。
她瞪大了眼睛,指著水池,嚇得說不出話。
一旁,宋云棠伸出手,輕輕搭在了裴念的肩上,笑得云淡風輕。
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
“你娘一定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吧?做了虧心事,半夜可是要小心鬼敲門的哦。”
“咚咚咚——”
裴念瞪大眼睛扭過頭,對上宋云棠勾起的唇角。
宋云棠精致的眉眼在光芒中美得如同畫中仙子,可眼底火光躍動,在夜風中冷得人直打顫。
“啊!”
裴念捂住了耳朵,尖聲地蜷縮起來。
宋云棠吩咐秋棋將裴念帶去云芳苑。
隨后,宋云棠目光落在水面。
眼看沈姝寧一邊撲騰一邊往岸邊游來,她唇邊勾起一抹諷刺。
果然,沈姝寧會水,而且離了裴昭,在水中還挺游刃有余。
知道這事,還是因為沈姝寧是從江南水鄉而來,那時候京中不少千金都排斥沈姝寧。
她曾在幾個千金小姐的茶會中聽有人提及,沈姝寧上不得臺面,從前家里艱難時還要親自下水采藥。
那時候裴昭曾站出來為沈姝寧說過幾次話,她也暗中照拂過沈姝寧多次,為她逆轉口碑。
后來沒多久沈姝寧就嫁給了裴昭的大哥,裴昭對沈姝寧依然維護。
她從沒有多想,只以為裴昭是替大哥維護嫂子。
眼看沈姝寧要上岸,宋云棠收回思緒,在沈姝寧要上岸的瞬間,抬腳將她一腳又踢了下去。
眼看沈姝寧嗆了水,又是撲騰又是咳,宋云棠笑瞇瞇地拂了拂裙擺的灰。
“大嫂,這火勢這么大,你怎么還往外跑呢?池子里多安全啊。”
沈姝寧滿臉煞白,咳得雙眼通紅,眼底滿是憤恨,咬牙切齒。
“宋云棠!你瘋了?!瘋子!你這個瘋子!你就不怕阿昭殺了你!”
宋云棠眼眸彎了彎。
“殺了我?”
高挑瘦削的身影,于火光中靜靜佇立在水池邊。
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
“今晚這么好的機會你都殺不了我,沈姝寧,我之前還真是高估你了。”
“你不過,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
沈姝寧趁宋云棠沒注意,伸手按住岸邊的石塊,利落地翻身上岸。
眼底憤怒幾乎噴涌而出,她撲上前,伸手掐住宋云棠。
“賤人!對!今晚我放火就是要殺了你!你怎么還不去死!”
脖子被掐住,宋云棠沒有絲毫驚慌,唇畔的笑意反而更深。
“阿寧!你在做什么?!放手!快放開啊!”
裴昭沖上前,一把抱住沈姝寧扯開她。
“你瘋了!”
沈姝寧死死瞪著宋云棠,雙手掙脫著裴昭。
“殺了她!殺了這個賤人!阿昭你殺了她!”
沈姝寧此刻全身濕透,從前飄然若仙的白衣被燒得狼狽不堪,煙灰混著泥灰,早已沒了仙氣。
長發濕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臉上的脂粉早就脫了妝,一塊塊地斑駁著。
兇神惡煞地瞪著宋云棠,再不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如同索命的惡鬼一般。
裴昭皺緊了眉,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如同瘋婦的沈姝寧。
“阿寧!你住口!別再胡言亂語了!”
控制住沈姝寧后,裴昭這才騰出空轉頭。
“云棠,你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一旁,明夏心疼地攙扶起自家小姐,為宋云棠裹緊了披風。
宋云棠的膝蓋本就沒痊愈,今晚站久了便全身微微顫抖,半靠在明夏身上,眼簾微微低垂。
纖細的脖子還有被掐的紅痕沒有消散。
明明抿唇一言不發,卻從頭到腳連頭發絲兒都寫滿了委屈。
就這樣靜靜地站在火光旁。
裴昭心底如同被什么堵住,從沒有過的難受。
他覺得自己真是渾蛋!
他為什么今晚沒有早點回來。
一顆真心全捧給他的人兒,最后卻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如此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