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攜刀,坦然走向侯府外。
沿途所過,所有護衛、仆從、丫鬟,無不自發性讓出道路,眼睜睜看著他越過院子,打開關著的院門,躍檻離去。
明明場中尚有三四十人。
一些仆人、丫鬟也學了一兩手功夫,不乏練出了勁力,卻無一人敢于上前阻攔半分。
場中氣氛,更是死一般沉寂。
直到李先的身影徹底走遠了,看不見了,眾人……
包括那位大夫人墨采英,似乎才接受了一個事實。
走了。
李先……
真的走了。
就這樣走了!?
來到他們侯府,大開殺戒,打服所有人,挾持她這位尊貴的侯爵夫人,就要了八十兩銀子,然后就轉身離開了?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墨采英胸口起伏,思緒翻涌。
驚慌、惱怒、羞愧、恥辱充斥于腦海,讓她恨不得將李先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只是……
聯想到刀架在脖子上的那種冰冷,和李先冷漠態度帶來的那種窒息性死亡壓迫……
她終究讓自己快速冷靜下來。
“夫人……”
貼身丫鬟迅速上前用攜帶的手絹想幫著擦拭脖頸處的血跡。
“去內院。”
墨采英冷著臉,同時對著圍滿周邊,卻根本沒什么用處的護衛一揮手。
“散了。”
言罷,大步往內院而去。
方信、譚璋看著大夫人離開,也知道他們今天的表現必然讓夫人失望透頂,面面相覷間,終究只能各自扶著傷員,清理大管家柳福的尸體,一一散去。
……
“這件事不算結束!沒有人可以欺辱了我定風侯府后仍然逍遙自在!”
院內,墨采英完成了傷勢處理,情緒也恢復理智。
李先沒有殺她,就證明他并不是真正像他說的那樣,無所畏懼。
他也不想殺官造反,真正鬧到無處容身,浪跡天涯。
當然了,年少輕狂,行事肆無忌憚這是事實。
這種熱血青年,可能一下子腦子轉不過彎來,沖冠一怒,就敢血濺五步,和她拼個玉石俱焚。
因此,事情雖然并未結束,可下次再出手時,必須得有百分百的把握才行。
“方信!”
墨采英突然叫了一聲。
很快,清理了外院瑣事,來到門口等候賠罪的方信快步入院。
“趙武師呢,他什么時候回來?”
“論劍大會持續往往在旬月之間,快則十天,慢則一月……”
“傳信給他,請他馬上回來!”
“是。”
方信連忙應聲。
末了,他斟酌一番,又道:“此事……要不要上報府衙?”
“上報府衙?”
墨采英冷冽看了他一眼:“你是嫌這件事鬧得不夠人盡皆知嗎?何況,上報府衙有什么用?只會打草驚蛇!一旦將那個小兔崽子逼的徹底豁出一切,半夜三更殺到侯府來,誰能擋得住他?憑你們這些護衛!?”
方信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肺腑大成的柳福都死了。
他們護衛雖然人多勢眾,可人類不是動物,不可能魯莽無腦和他們正面死磕。
李先只需各個擊破,借助夜色掩護,一個晚上就能將他們幾十個護衛殺得干干凈凈。
“給我查!查清楚李先到底練的什么武功!一個文弱書生,短短一個月,怎么可能有這種變化!是修煉魔道邪功,還是服用了天材地寶!都給我查清楚!”
“明白。”
方信應諾著。
這一點不用墨采英交代,他們也會去弄清楚。
李先傷張青,還能說是武道天賦了得,出其不意,可今日,他竟是在二十幾位護衛的圍殺中,正面斬殺肺腑大成的柳福大總管,這已經不是天賦能夠形容了。
“記住要暗中進行,不可聲張。”
墨采英說著,神色凌厲的掃了一眼方信以及身邊丫鬟:“所有人機靈點,今天的事都爛在肚子里,若讓我發現有誰在背后亂嚼舌頭,絕不輕饒!”
“是。”
幾人連忙應聲。
墨采英揮了揮手,讓方信退下,緊接著將目光轉向剛被丫鬟帶過來的張瑤。
“夫……夫人……”
張瑤連忙行禮。
墨采英瞇著眼睛,沒有說話。
直到張瑤似乎有些站立不安時,她才道了一聲:“不用緊張,坐。”
緊接著道:“你叫張瑤?今日你關鍵時刻開口執言,勇氣可嘉,我已傳令,將你的待遇擢升三級,月例提升到一兩四錢。”
“啊?”
張瑤又驚又喜,趕忙道:“多謝夫人恩典。”
“這是你應得的。”
墨采英道。
她有些不敢確定,李先關鍵時刻手下留情是不是因為張瑤的哀求。
但她的性命何其金貴。
哪怕一丁點可能,也足以讓她施恩于下。
何況……
這段時間張瑤和李先關系最近,對他的了解也是最多。
當下她開口詢問:“李現是什么時候開始練武的?”
“練武?”
張瑤一怔,連忙道:“是一個月前。”
片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補充道:“不過他似乎說過,他先前就曾接觸過武道典籍,細心揣摩,做到了理論層面的了然于心,只因他不喜武道,這才一直未付諸行動,直到一個月前大病初愈后,突然就練武打拳……”
“一個月前……”
墨采英臉色不變,內心卻思緒起伏,陰晴不定。
一個月前……
那李現似乎墜了河?被帶回來病倒了幾日?
而那一天好像是嚴世子派馬車來接嫣然赴宴?
他看到了什么,受了刺激,所以才棄文從武?
結果不曾想到,此子悟性驚人,不止斷字習文天賦異稟,武學一道更是堪稱百年一遇的武道奇才?
短短一月,竟已內練肺腑?
“不可能,除非天生仙苗,否則誰能在短短一個月有這等成就!?他必是得了奇遇,或是修了魔功!”
仙苗!?
松風書院的學子都測過,李現若是仙苗,早被挖掘出來一飛沖天了,不會等到現在。
至于奇遇……
他好像一個月未出侯府,可能性也不高。
那就是修煉魔功了?
“跟我詳細說說,這一個月里,李現到底是怎么練武,練的又是什么功法。”
墨采英耐心道:“不要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是。”
張瑤知道,看夫人的語氣顯然并未善罷甘休,她說的關于李先的消息越多,越是對李先不利。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想過要不要幫李先隱瞞什么,如此一來,李先飛黃騰達,會不會記住她的人情。
但……
她終究是侯府之人。
從小接受的教育就要對侯府忠貞不二。
一個入門不到兩個月的姑爺可能引起她的同情,卻很難扭轉這種思想。
最終,面對夫人詢問,她巨細無遺的一一作答。
……
“兩清。”
李先神色平靜的出了定風侯府。
至于他口中的“兩清”是指什么,沒人知道。
可能另一個當事人自己都不清楚。
不過,這不重要。
李先……
只求自己心中無愧。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
手背通紅。
手指腫脹。
受傷了。
縱然他關鍵時刻氣吞無極,丹勁爆發,可筋骨未成,硬撼一位肺腑大成高手的抓功,仍然讓他當時握拳的右手不斷傳來陣陣針扎般的刺痛。
但這種刺痛不止沒有讓他感到難受,反而……
十分新奇。
“太久了。”
自從他抱氣成丹,拳試天下后,他太久沒有經歷過這種拳頭和拳頭碰撞,勁力和勁力交鋒,打到筋肉繃斷、骨骼碎裂的傷痛了。
他們……
都太弱了。
九成武師,一拳下去沒三萬塊不肯起來。
可眼下……
一個武道四境的肺腑武師,竟能讓他受傷、疼痛!
這種感覺……
李先抬起手,欣賞著指縫處的血紅,眼神有些迷醉。
“真是美妙的感覺。”
不是鋼刀,不是槍械。
以拳對爪,被人用爪功抓傷……
“好強啊,要不是我混元如一,抱氣成丹,我都打不過他,厲害。”
李先滿心歡喜。
他知道,這個世界武道共有九重。
一步一重天。
眼下,第四重內練肺腑的人就能將他打傷……
盡管是因為他的實力尚未完全恢復,但,這種傷勢,這種針扎一般的痛楚,清晰的告訴他,這是真的。
他真的來到了一個武者輩出,強者如云的世界!
內練肺腑如此!
換血洗髓又該如何?
還有被稱之為周身無漏的一流高手;以及煉虛成真,以真氣之利開辟一方大宗的掌門級高手;百脈俱通,氣游全身的絕世高手……
還有那逆反先天,壽逾兩個甲子的先天宗師!
“這個世界,何其精彩!”
李先彎曲五指。
盡情的讓十指連心的疼痛刺激精神。
好讓他更清晰的感受著這個世界。
感受著整個世界的真實!
并讓他徹底的融入這個被完全確定真實的世界中。
這一刻,他想張開雙手,放聲高歌。
“世界,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