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卻誦的陰冷黏膩,眾人轉頭,大門處,一個身影悄然佇立。
他穿著一件絳紫色的、邊緣已磨損破舊的袈裟,這袈裟顏色深暗,仿佛被血反復浸染后又干涸。他脖子上掛著的并非是念珠,而是一串長短不一的蛇骨,上面雕刻著扭曲的、仿佛在痛苦嘶嚎的鬼面。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并非渾濁,而是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金色豎瞳,其中翻滾著貪婪和狂熱的探究欲。
張思齊嚇得猛吸一口冷氣,徹底縮到了廊柱后面,這與他鬼市中見到的那個貪婪老頭截然不同,他到底招惹了什么!
邪僧的豎瞳掃過院內,在鹿靈身上一掠而過,滿是嫌棄。落到鹿淵身上時,那金色豎瞳猛地亮起,貪婪幾乎化為實質:“好!好一塊未曾雕琢的先天靈胎,歸我座下可傳你衣缽!”
接著他的目光落在靜立不動的白未晞身上,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異和更濃烈的興奮,“咦?!”他發出一聲短促而怪異的驚嘆,暗金色的豎瞳微微收縮,仿佛在仔細分辨什么,“尸而不腐,僵而不枯,竟是一具生了異變的僵尸?氣息還如此純凈……這感覺……妙啊!妙極了!”
他像是發現了什么絕妙的東西,竟暫時放下了對鹿淵的貪婪,對著白未晞嘖嘖稱奇,聲音充滿了病態的興奮:“有意思!當真有意思!貧僧煉尸馭鬼多年,還未見過你這般的!有趣!太有趣了!快讓貧僧帶回去,好好‘參詳參詳’!”
“張施主,”一臉興奮的邪僧轉頭看向廊柱后嚇得瑟瑟發抖的張思齊,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種假惺惺的腔調。“貧僧依約前來,為你化解孽障了。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占有欲:“之前的價錢……改了!后面尾數貧僧不要了!這位虛弱的女施主也留給你。貧僧只要他們兩個!”他干枯的手指直直指向鹿淵和白未晞。”
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狠狠劈在了鹿靈的天靈蓋上!
她原本只剩下疲憊和荒誕的眼睛,驟然瞪大,難以置信地看向廊柱后面如土色的張思齊,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是你?張思齊……是你找來的?!你不僅要我的命……你居然還要……”
她以為,張思齊只是自私貪婪,只是不愛她。她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狠毒至此!卑劣至此!竟然暗中勾結了這種邪異的存在來對付他們!
巨大的震驚和背叛感,像一把燒紅的刀子,再次捅進了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讓她幾乎窒息。
張思齊也被這邪僧突然改口和毫不掩飾的樣子徹底嚇到。他這才明白,自己為了貪念和自保,竟招惹了一個如此可怕和不守規矩的怪物!
“不……不是……大師……我們不是這么說的……”張思齊嚇得語無倫次,雙腿一軟,幾乎要癱倒在地,“錢…錢我照付!雙倍!不!三倍!請您……”
“聒噪!”邪僧不耐煩地打斷他,目光甚至懶得再掃他一眼,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將要捕獲白未晞和鹿淵這兩件“至寶”的狂熱中,“此地其他事宜與你這俗人無關了!再要多言,休怪貧僧送你早登極樂!”
張思齊徹底僵住,如同被冰水澆頭,從頭頂涼到了腳心,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悔恨。
隨即,邪僧的手腕一翻——那串蛇骨串珠最大的一截自動脫落,飛入他掌心。瞬間化作一個巴掌大小、刻滿密密麻麻扭曲梵文的詭異轉經筒。
經筒并非用手轉動,而是無風自動,開始緩緩逆向旋轉!隨著它的轉動,那些扭曲的梵文仿佛活了過來,如同黑色的蜈蚣在蠕動,一種低沉嗡鳴聲隨之響起,并非聲音,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上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撕扯力和侵蝕感!
“嗚——”鹿淵首當其沖,只覺得頭痛欲裂,仿佛靈魂要被抽離體外,小臉瞬間煞白,幾乎站立不穩。
鹿靈雖未被直接針對,但也感受到那法器散發出的、令人絕望的恐怖威壓。看著那邪僧對弟弟和白未晞露出的、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志在必得,再想到這一切竟是因自己錯信他人而來……
無邊的悔恨、憤怒和絕望瞬間淹沒了她!
都是她的錯!全都是她的錯!若不是她蠢笨如此,又怎會招致今日這滅頂之災?還連累了弟弟和白姑娘!
一股決絕的死志猛地沖上心頭!
她猛地一把推開攙扶她的鹿淵,枯瘦的身體里,殘存的所有靈氣和本源精血開始不顧一切地瘋狂燃燒、壓縮!她的身體表面泛起一種極不正常的、回光返照般的潮紅,周身散發出極其不穩定、卻異常強大的能量波動!
她竟是要以徹底燃盡生命、魂飛魄散為代價,強行將自己的狀態短暫提升到巔峰,哪怕只能維持一息一刻,也要拼死一擊,為弟弟和白姑娘爭取一線逃生的機會!
“小淵,你們走啊!!!”她發出一聲凄厲決絕的嘶吼,眼中是瘋狂燃燒的生命之火和滔天的悔恨!
然而——
就在她即將徹底點燃自己、完成那自毀式爆發的前一剎那,一只冰涼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白未晞。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法力澎湃的波動。就是那么輕輕一搭。
鹿靈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的、帶著沉寂的力量,如同萬丈冰淵瞬間傾覆,湮滅了她體內所有瘋狂躁動、即將爆發的靈力和生命之火!
潮紅褪去,她所有拼死催動的力量,竟被如此輕描淡寫地、徹底地按了回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鹿靈僵在原地,瞳孔因震驚而放大,難以置信地看向白未晞。
白未晞的目光卻依舊平靜,甚至沒有看她,只是淡淡地看著那正在催動邪異轉經筒的邪僧。
“無需如此。”
“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