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為什么要給你準(zhǔn)備東西?!”
一直躲在窗戶后邊,透過縫隙偷看偷聽的安盈,聽到白未晞提及另一個陌生的名字和年齡,那股被忽視、被“取代”的恐慌與委屈瞬間沖垮了強裝的冷漠。
她猛地推開房門,沖了出來,杏眼圓睜,瞪著白未晞,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腔和質(zhì)問,“你……你還記得我多少歲嗎?就說她比我長一歲?!”
小姑娘胸膛劇烈起伏,眼圈徹底紅了,蓄滿了淚水,卻倔強地不肯讓它掉下來。
柳月娘見狀,心疼女兒,又怕她再說出更失禮的話,連忙上前想拉住她,語氣帶著無奈和一絲試圖解釋的意味:“安盈!你別這樣,你未晞姨她記得,她什么都記得……”
“記得什么?”安盈猛地甩開母親的手,淚水滾落,“記得什么呀她!”
就在這時,白未晞動了。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安盈淚水漣漣的臉上。她繞過地上堆放著的東西,走向安盈,在她面前一步之遙站定。
她用那特有的、平穩(wěn)無波的語調(diào),清晰地說道:
“你生于廣順二年,壬子年,十月初三,卯時正。今年,十二歲。四年前我離開時,你身高四尺一寸七分,左耳耳垂后方有一顆極小的紅痣。”
她的陳述精確無比,仿佛在誦讀一卷客觀無誤的記錄。
安盈滿腔的怒火和委屈驟然一滯,被這突如其來的、過于詳盡的“記憶”沖擊得有些發(fā)懵。她愣愣地看著白未晞,心底甚至因為對方記得如此清晰而不可抑制地生出一絲微弱的、被珍視的感動。
然而,白未晞接下來的話,瞬間澆熄了那剛剛萌芽的暖意,也讓她,和旁邊知情的柳月娘、石生,更深切地體會到她與常人的不同。
“但這證明不了什么。”白未晞繼續(xù)開口,眼神依舊澄澈見底,沒有任何炫耀或安撫的意味,只是在講一個她所認(rèn)知的事實,“我見過、聽過的一切,都不會遺忘。我記得我看到的路邊的每一塊石頭和天空掠過的每一只飛鳥。”
她微微偏頭,然后,用那種直接到近乎殘酷,卻又因毫無惡意而顯得格外真誠的語氣說道:
“我記得所有,不代表所有都對我‘重要’。”
她頓了頓,目光專注地看向安盈眼中,話語清晰而確定:
“你,是重要的。”
這句話沒有絲毫柔和的修飾,沒有溫情的鋪墊,甚至聽起來有些生硬。但它所帶來的沖擊力,卻遠(yuǎn)比任何動聽的承諾都要強烈。因為它剝離了所有虛偽的可能,源自一種近乎本能的確認(rèn)。
“至于不告而別,”白未晞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當(dāng)時沒有想到要告知你。就只是,沒有想到。無關(guān)喜惡,也非輕視。”
她的解釋如此簡單,簡單到讓安盈積蓄了四年的委屈,一下子失去了著力點。不是因為討厭她,不是因為覺得她不重要,僅僅是因為……“沒有想到”?這個理由太過簡單純粹,讓石安盈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她預(yù)想了無數(shù)種解釋和反駁,卻唯獨沒有料到會是這樣。
她張了張嘴,看著白未晞那雙平靜得映不出她此刻復(fù)雜心緒的眼眸,所有堵在喉嚨口的話都哽住了。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微微抽動,淚水依舊在流,卻不再是純粹的憤怒和委屈,里面混雜了茫然、無措,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不等安盈從這巨大的信息中回過神來,白未晞繼續(xù)開口,“至于周薇為何準(zhǔn)備這些,你若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她。” 她的語氣里沒有調(diào)侃,沒有推諉,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任何人的心里究竟如何,只有當(dāng)事人自己清楚。”
柳月娘看著女兒,心疼地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著。她明白未晞的話意味著什么,那已經(jīng)是這個特殊的存在所能給出的、最接近“解釋”和“在意”的表達了。
接著,白未晞微微前傾身子,伸出冰冷而纖細(xì)的手指,極其輕柔地拂過石安盈的臉頰,拭去了一滴將落未落的淚珠。
那動作生疏卻專注,卻奇異的撫慰了石安盈慌亂的心。她猛地伸出胳膊,重重的摟住的白未晞的腰身。
“未晞姨,我好想你……”
白未晞身子一僵,自從跳僵之后她已經(jīng)沒有過身體變僵硬的感覺了。她低頭看著肩膀一顫一顫還在抽泣的安盈,直接伸出手。
下一刻,石安盈只覺得腋下穿過一雙穩(wěn)定而有力的手,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整個身體便驟然騰空!
“呀——!”
她短促地驚呼一聲,視野天旋地轉(zhuǎn),感覺自己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輕而易舉地拋向了空中。
風(fēng)聲在耳邊掠過,她能看到下方迅速變小的院落,看到娘親驚愕的臉,看到邙崢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以及……
“噗通!”
她穩(wěn)穩(wěn)地落回了那雙看似纖細(xì)、卻如山岳般穩(wěn)固的手臂里。
是了……是了!小時候,未晞姨就經(jīng)常這樣把她拋起來玩!那時候她只有一點點大,每次都咯咯笑著,覺得未晞姨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能把她拋得那么高,仿佛能摸到天上的云。
可、可是現(xiàn)在……
安盈的臉“唰”地一下變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小豆丁了!她是十二歲的大姑娘了!雖然比起未晞姨還是矮上一些,但……但怎么還能像個小孩子一樣被拋起來玩?!
白未晞又拋了一次。
這突如其來的、熟悉的舉動,像是一道暖流,蠻橫地沖散了安盈心里最后那點別扭和委屈,只剩下滿滿的羞窘和一絲……藏得很深的、失而復(fù)得的親近感。
“未晞姨!”她在空中又羞又急地喊著,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的哭腔,卻已然沒了之前的尖銳。
“哇!姐姐飛起來啦!”石安瀾看得眼睛發(fā)亮,興奮地拍著小手蹦跳起來。
石安晴的眼睛也睜得圓圓的,跟著哥哥一起拍手尖叫,奶聲奶氣地嚷嚷:“未晞姨!未晞姨!安晴也要!安瀾也要!拋高高!”
兩個小家伙瞬間忘了剛才的緊張氣氛,圍著白未晞又跳又喊,院子里凝滯的空氣被這童稚的歡叫聲徹底打破。
柳月娘看著空中正在下落的女兒,終于徹底松了口氣,忍不住掩嘴笑了起來,眼角卻有些濕潤。
白未晞接住安盈后,便將她輕輕放回地面,對于安盈的羞惱和龍鳳胎的歡呼,她只是平淡地看了石安盈一眼,甚至客觀地評價了一句:
“比小時候,重了些。”
安盈:“……” 她感覺自己的臉頰快要燒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