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梨將那把流光溢彩的劍撈起,右手握住劍柄,用力一拔。
悅耳的出鞘聲,帶起一陣微弱卻清越的嗡鳴。
那把曾被虞子嘉說過世上只有裴行之一人才能拔出的劍,此刻被第二人拔起。
聞梨看了一眼昏迷的裴行之,又低頭看向手中的摯心劍,低聲笑道:“真乖。”
她隨后看向那些行尸,神情驟冷。
天光灰暗,青衣少女手執(zhí)長劍,如威猛將軍一般,牢牢護(hù)著身后的人。
一點寒芒起,一點寒芒落。
每一次揮劍,劍意更加厚重。
雪花與花瓣交織,融進(jìn)沉沉的虛空。
聞梨揮劍斬掉這些行尸的頭顱,徹底斷絕它們再爬起來的可能。
終于將最后一只行尸解決掉,她抬手胡亂擦掉臉上的血,回到了大樹邊。
“裴行之,你醒醒。”
聞梨摸上他的臉頰,卻只摸到一片冰冷。
她抖著手探向他的鼻間,在感應(yīng)到他微弱的呼吸時,猛地松了口氣。
“走,我?guī)慊丶摇!?/p>
聞梨拉著裴行之的胳膊,他的大半身體落在她的身上,她帶著他往外走。
再次感應(yīng)到風(fēng)中靈力的波動,聞梨欣喜不已,卻在轉(zhuǎn)眼看到那只垂下的手時僵住了。
“裴行之!”
她立馬將人放下,他身上的氣息更弱了,甚至呼吸都變得斷斷續(xù)續(xù)起來。
眼中的淚毫無預(yù)兆地掉落,她神情無措地喊著:“裴行之,你不可以死,我也不許你死,聽到?jīng)]有!”
那人無知無覺,氣息消弭。
“誰來幫我救救他……”
天地間一片寂靜,靜得讓人心涼。
只能聽到有人的哽咽哭聲。
聞梨淚眼朦朧,右手小心翼翼地摸向裴行之的脖頸,感應(yīng)到那處微不可察的波動。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管不顧地拿劍割向自己的手臂。
但是摯心驀地停住,往后躲了一下。
聞梨怔了怔,忍不住罵道:“那次你傷我傷那么痛快,現(xiàn)在躲什么!”
她將劍丟在一邊,抬手拔下頭頂?shù)睦婊ⅲ沂帜弥⒆庸麛嘤昧Υ滔蜃约旱淖笮”郏萄鄣孽r血蜿蜒流出。
她眉都沒有皺一下,將手臂放到裴行之唇邊。
“裴行之,你得給我活著。”
“我跟你說,那天你拒絕親我我可氣了,真的很氣。”
“我騙你的,其實我根本沒有原諒你。”
滾燙的鮮血落入那青白的唇瓣,隨著血液流進(jìn)他的嘴里,聞梨感應(yīng)到他漸漸恢復(fù)的呼吸聲,狠狠松了口氣。
掉入暗淵之前裴行之給她吃了幾顆丹藥,萬幸她的血里還殘留著一兩分的藥效。
濃重的血腥味令昏迷的人無意識地皺了皺眉,不由自主地嗆咳了一聲。
聽到這道聲音,聞梨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笑容。
她撕下一塊衣擺將自己的手纏上,繼續(xù)架起裴行之往前走。
沒走一會,她忽然感覺到了身體的饑餓乏力,沒有靈力,辟谷也無法維持。
聞梨想了想,從懷里摸出之前被裴行之撿回的那顆青梨,也不在意上面的灰塵,咬下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彌漫在嘴里,也讓她的精神清明了幾分。
那梨子被她啃得爛七八糟,聞梨將果核重新放進(jìn)懷里。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再次感應(yīng)到靈力,且這一次的靈力比之前強(qiáng)了許多。
聞梨沒有猶豫,趕緊將那塊墨色圓片取出,牽引著空氣中的靈力灌注在圓片中。
隨著靈力的涌動,她感覺到了經(jīng)脈傳來不堪重負(fù)的撕裂聲,劇烈的疼痛感令她皺緊了眉,冷汗自頭上滾落。
終于,墨色圓片大亮,她將目的地喊出:“青云宗,藥靈峰山頂。”
耀眼的陣法符文升起,兩個人瞬間消失在原地。
一陣頭暈?zāi)垦_^后,聞梨摔在了地上。
她抬頭一看,卻不是藥靈峰,而是主峰的山腳。
青云宗有護(hù)山大陣,外界的傳送陣法最多只能傳送到山腳。
聞梨緊緊攥了一下手心,試圖引導(dǎo)一些靈力打開儲物袋,但是下一秒經(jīng)脈中傳來的尖銳刺痛讓她不敢再輕舉妄動。
聞梨盯著自己滿是血的雙手,有的是裴行之身上的,有的則是從她撕裂的經(jīng)脈里涌出的。
在暗淵待了太久,又因為方才不管不顧啟動傳送陣法,再來一次她可能會淪為廢人。
她看向旁邊完全成了血人的裴行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應(yīng)到他緩慢變得清晰的氣息,她慌亂的心跳終于慢慢平靜下來。
聞梨抬頭看向面前綿延而上的石階,忽然笑了。
“裴行之,等你醒了,我要讓你背著我走十遍。”
聞梨一邊說著一邊將他拉起背在身后,右手握著摯心劍,劍尖牢牢釘在石階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她纖弱的身軀撐起少年的身體,步伐踉蹌卻異常堅定。
他的身體沉沉壓在她的背上,胸前的溫?zé)嵫和高^彼此破碎的衣衫,滴答落在山門石階上。
走到一小半,聞梨喘著氣停下,再次伸手摸向裴行之的脈搏,他的脈搏凝實平穩(wěn)了一些。
聞梨長出一口氣,盯著面前的人,勉強(qiáng)笑了一下:“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欠你的?”
那人毫無意識,無法回答。
聞梨擦掉臉上的汗,將他拉起來。
“到底誰建的這個山門,為什么要搞這么多臺階。”
聞梨一邊碎碎念一邊背著裴行之往上爬。
雙腿如同灌滿了沉鐵,每向上一步,腿都忍不住顫抖。
汗水浸透了她的額發(fā),模糊了她的視線。
“剛剛你背著我走的是平地,現(xiàn)在我卻要背著你爬山門,不公平。”
“裴行之,十遍太便宜你了,你要背著我爬一百遍才夠。”
聞梨碎碎念著,右手緊緊攥著摯心劍的劍柄,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扭曲發(fā)白,流出的血已經(jīng)將劍柄上的白梨花紋染成了艷紅色。
左手死死扣著裴行之垂在她身前的腿彎,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用那尖銳的刺痛對抗著排山倒海般襲來的疲憊。
她看著腳下的石階,心中默念著:四千三百四十七……五千兩百七十八……六千一……
到后面,聞梨完全是憑借著意志力去勉強(qiáng)抵御身體里洶涌而來的疲倦。
“七千六百二十。”
聞梨抬頭看到那鐫刻著青云宗三個字的恢弘山門,大汗淋漓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
“終于……到了……”
她咬牙,抬起沉重?zé)o比的腳,終于跨上了最后一塊臺階。
仿佛是落下了一個句號,她的意志力驟然一松,連帶著背上的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是七千……六百三十三……裴行之,你數(shù)錯了……”
聞梨喃喃著,只聽到耳邊此起彼伏的焦急呼聲,和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影。
沉重的眼皮緩緩閉上,整個人陷入無盡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