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深陷心魔影響中,神情無措得像一個孩子一般。
步梨心臟酸澀脹痛,將那枚契約戒取出來,“裴行之,你的真心一直都在。”
“這枚戒指是你上一次用美人淚做成的,你早就為我種出過美人淚了。”
裴行之看著她手中的戒指,又看向自己左手的戒指,神情恍然。
步梨繼續說:“殺我的從來不是你,是莫玨,這和你沒有關系的,你不用自責,還有,你想知道我是怎么回來的嗎?”
裴行之聲音很輕:“為什么?”
步梨捧著他的臉,眸中淚光閃爍:“因為你的愛啊。”
她指向院中那棵潔白的梨花樹,“也因為這棵樹。”
這枚契約戒曾在她的手上戴了三年,戒指中留有她的一縷生息,后來功德金蓮將這縷生息寄存在那棵梨樹中,保留了她一絲生機。
曾經那棵以一己之身換千百之命的菩提,村民們的感念之心讓它重新復生。
這棵梨樹同樣如此,裴行之將梨種播撒到每一個地方,感念他的恩情的人產生的愿力加持在梨樹身上,這才讓她有了活過來的機會。
步梨擦了擦裴行之臉上的淚,說:“我真的一直在你身邊,沒有離開過。”
“是嗎?”裴行之看了看那棵樹,又看向她。
她真的一直在他身邊,沒有離開過嗎?
“當然是,以后也不會離開你。”
裴行之睫羽低垂:“可是……我現在這樣,你真的還喜歡我嗎?”
“喜歡。”步梨說,“我覺得我以前說過的一句話現在要加一條。”
“什么話?”
“不管是從前的裴行之,還是現在的裴行之,亦或是以后的裴行之,我都喜歡,很喜歡,最喜歡,只喜歡。”
這一字一句仿若宣誓一般的話語入了裴行之的耳,竟然讓他動蕩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可……”
步梨打斷他,“你以前說過一心向我,順道而為,你忘了?”
裴行之連忙搖頭:“沒有忘。”
步梨蹭了蹭他的鼻尖,輕聲說:“我會將你的真心找回來的,不要難過了好嗎?”
裴行之還是有些不確定,“你真的不會離開我了嗎?”
他是真的很不安啊。
步梨將那枚戒指放在他的手中,“為我重新戴上吧。”
裴行之顫著手接過那枚戒指,心中想起了什么,驀地單膝跪了下去。
步梨一驚,“你……”
裴行之仰頭看她,眼眸清潤,啞聲道:“你從前告訴我的那些異世之事,為愛人戴戒指需要這樣。”
有時候步梨真的佩服他的好記性,那些東西她只是隨口提了一兩句,她自己都忘差不多了,他居然還能記得這么清楚。
見他恢復正常了,步梨的心緒總算緩和了許多,輕聲道:“現在不在意真假了嗎?”
裴行之牽起她的右手,一邊將戒指戴上她的無名指,一邊說:“你說了,你是真的。”
契約戒回到原位,兩枚戒指光芒綻放,再度將兩個人鎖在了一起。
裴行之注視著她指尖的戒指,忽然又動手將它往下撥了撥,發現戒指沒有動,才低低地松了口氣。
步梨注意到他的舉動,說:“這次不會掉了。”
“嗯。”
裴行之低頭親了一下她的指尖,才站了起來。
院中的那架木秋千,坐上的終于不是他不可見的幻夢了。
步梨的頭靠在裴行之的肩上,手里拿著一支梨花簪,“還有這個,也給我戴上吧。”
裴行之將簪子插入她的發間,將要收回手時,身體一僵。
“那些,你是不是看見了?”
步梨點頭,“嗯。”
“我……”裴行之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有些艱澀。
她的反應實在平淡,讓他無法猜測到她看到那些字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想法。
步梨看了他一眼,問:“能說說嗎?”
裴行之看著旁邊的梨樹,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去了很多地方,每種下一棵,我就會在那里刻一個字,可是你一直沒回來。”
“我想,是不是我種得還不夠多,是不是我的心不誠,所以你不愿意來見我。”
裴行之想起最后刻下的一個字,心頓時一顫,“那個字不是我的真心的。”
步梨柔聲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真的都知道嗎?”
“當然知道。”
裴行之看著她,低聲問:“那你呢,你的事情能同我說說嗎?”
“我的事情啊,”步梨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大概就是,我出生的使命,就是誅殺莫玨吧。”
四百年前,她的父母是這塊大陸當時最有望飛升的人,也是最先察覺到莫玨布局的人,只是可惜,他們雖然破壞了莫玨的計劃,卻也一死一重傷。
聞閑疏最后的神魂自爆導致莫玨重傷,不得不閉關休養。
每一個新生世界,法則之力是在逐步完善的,莫玨便是察覺到了這一點,布下了一場跨越一千多年的瞞天之局。
等祂察覺時卻不能再輕易出手阻止,只能依靠第三者出現,比如他們,比如他們的孩子。
重傷的步櫻被蘭有儀救回后生下了步梨。
步櫻應是同祂有了約定,換了這個本就該夭折的孩子的生命。
步梨道:“我的娘親逝世之前曾修習過分神之術,我猜她應該是想用我爹爹送的那具傀儡身體替我擋一次災吧。”
只是她的娘親不知道,老謀深算的莫玨竟然將時光回溯大陣的陣眼設在了這具傀儡體內。
最后與莫玨的戰斗,她一劍刺進了莫玨胸膛,而莫玨也在此時啟動了早早布下的時光回溯大陣。
回溯之后,步梨的神魂被分神之術拉進了年齡十六的傀儡身體里,出現在了她小時候同琴雪衣來中州的第一個地方,也是她晉升化神后期后來到的地方——攬月閣。
她的神魂被莫玨壓制了,并被他傳輸了一段異世的記憶。
重傷的莫玨無法輕易殺掉她,于是利用她對裴行之的愛殺她,他確實做到了。
可莫玨肯定不會想到,最后也是裴行之對她的愛,救了她回來。
步梨笑了笑說:“我之前說他真難殺,但其實我也挺命大的。”
裴行之聽完,目光明滅不定:“所以你這次來中州,是繼續從前沒有完成的事情。”
“嗯。”步梨點頭。
裴行之沉默半晌,開口時聲音冷了些:“所以,你那時選擇用那種方式化解他的謊言,你根本不知道你會不會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步梨嘟囔道:“我這不是又活了嘛。”
裴行之盯著她,直把步梨盯得心虛不已。
“所以,我是真的差點失去你了。”
連著三個所以,步梨聽得心慌,忙說:“以后不會了。”
裴行之沉聲道:“當然不會,以后我會一直跟在你身邊。”
步梨看著他,笑問:“不怕死啊?”
裴行之神色認真:“碧落黃泉,生死同途,你去哪我就去哪。”
步梨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