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終散,天地歸于死寂。
隕星湖已然消失無蹤,原地只余下一個巨碩無比的深坑,以及一片狼藉破碎、仿佛經巨神蹂躪過的大地。而深坑之畔,那尊自萬古沉眠中蘇醒的龐然存在,終于徹底展露巍峨身姿。
祂并非傳統認知中纖細修長的神龍,軀干雄渾矯健,覆蓋著層層疊疊、大如屋舍的暗金色龍鱗,鱗片上天然銘刻著玄奧紋路,似承載著山川地理的變遷、歲月流轉的奧秘。一對同樣覆滿暗金鱗片的巨大肉翼收攏身側,雖未舒展,卻已自帶遮天蔽日的壓迫感。祂頭顱崢嶸,龍角如分叉古木直刺蒼穹,一雙巨碩龍瞳緩緩睜開——其中沒有冰冷獸性,唯有蘊含無盡滄桑與智慧的燦金色光芒,宛若兩輪高懸烈日,淡漠俯瞰這片天地。
這,便是應龍!執掌大地山川、曾翱翔上古星空的偉大存在!
祂僅是靜靜盤踞,周身自然散發的龍威便讓空間微微扭曲,破碎的大地似也在這股氣息下緩緩彌合、臣服。空氣中殘存的污穢能量早已被滌蕩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磅礴、令人心安的神圣氣息。
青松道人掙扎著從遠處碎石堆中爬起,望著那巍峨龍軀,臉上血色盡褪,只剩徹底的敬畏與恐懼。他嘴唇哆嗦著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在這等存在面前,他筑基期的修為,渺小如塵埃。
陳玄立于應龍探出的巨爪旁,身形與之相比微不足道。但他體內同源的龍源,正與應龍浩瀚龍氣產生強烈共鳴,不僅未被龍威壓垮,反而生出如魚得水、回歸本源的舒暢感。
他仰望那燦金龍瞳,清晰感知到其中傳來的溫和而浩大的意念波動——帶著一絲審視、一絲好奇,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親近。
“汝……身負吾族源血……”一道古老恢弘的聲音直接響徹陳玄靈魂深處,無半分情緒,卻藏無上威嚴,“喚醒沉眠……緣法所致……”
陳玄心神震動,深吸一口氣,以神念回應,不卑不亢:“晚輩陳玄,僥幸得獲《九霄御龍真訣》傳承,感知前輩沉眠于此。適逢深淵污穢侵襲,不得已驚擾前輩蘇醒,助我退敵。”
“《九霄御龍真訣》……”應龍的意念微微波動,似陷入久遠回憶,“……故人之道統……汝,不錯。”
燦金龍瞳掃過陳玄,目光似穿透其肉身,直抵丹田內旋轉的龍源,以及其中蘊含的赤陽、庚金之氣。
“根基尚可,龍源初成……然,太過弱小。”應龍的意念中,竟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嫌棄,“方才那蝕淵魔指,若非汝體內庚金本源自行護主,吾又及時蘇醒以龍域隔絕其大半威能,汝已形神俱滅。”
陳玄心中一凜——原來如此!那道斬滅蒼白手指的白金劍意,確實是庚金核心自主爆發,可其中亦有應龍暗中相助。否則單憑那道劍意,恐怕難以完全抵消那恐怖的死亡一指。湖底存在的實力,遠比他想象中更強!
“蝕淵……”陳玄傳遞出詢問意念,“那究竟是什么?它們的目標,似乎是龍脈?”
應龍巨大的頭顱微微昂起,望向漆黑深坑底部,龍瞳中金光流轉,似在追溯探查。
“域外污穢,萬界之癌。侵蝕萬物,歸于死寂。”應龍的意念帶著深沉凝重,“龍脈乃天地生機樞紐,自然為其所覬覦。此番不過一縷微不足道的投影借殼顯現,其本體……仍在封印之中,但封印,已松動了。”
祂的目光再次落回陳玄身上:“汝既得傳承,承此因果,又喚醒吾,便與這蝕淵、與神州龍脈之安危,再難脫干系。”
陳玄沉默片刻,眼神卻愈發堅定:“晚輩明白。既得此力,自當擔此責。”
“善。”應龍意念中傳來一絲贊許,“汝之龍源,可與吾龍氣共鳴。靜心凝神,感受吾之龍韻,于汝修行,大有裨益。”
話音未落,陳玄便覺一股精純浩大、遠超自身千百倍的應龍本源龍氣,如溫和暖流般,通過他與巨爪接觸之處,以及無形的精神鏈接,緩緩注入體內!
這股龍氣并非強行灌注,反倒如至高導師般,引導他體內龍源運轉,梳理因連番大戰、強行突破而紊亂的經脈,更讓他對《九霄御龍真訣》的感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加深!
他煉氣八層巔峰的修為徹底穩固,甚至隱隱向九層邁進!更重要的是,他對龍氣本質、力量運用的理解,迎來全新的高層次突破——這并非簡單的力量提升,而是一次本質的洗禮與升華!
遠處,青松道人看著陳玄被浩瀚應龍龍氣包裹,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凝練深邃,眼中滿是極度的羨慕、嫉妒,還有一絲深深的無力。他清楚,經此一事,這個叫陳玄的年輕人已一飛沖天,再非他乃至昆侖能隨意拿捏的對象。他甚至懷疑,宗門內常年閉關的老祖宗,是否有資格與這尊蘇醒的應龍平等對話?
片刻后,浩大的龍氣輸送緩緩停止。
應龍的意念再次傳來:“吾初醒,需穩固境界、梳理地脈、清除殘余污穢。此地不宜久留,汝可自行離去。”
那巨碩的燦金龍瞳深深看了陳玄一眼:“勤加修煉,早日筑基……未來,或有要事相托。”
話音落,巍峨如山脈的龍軀緩緩下沉,巨大的爪子收回,破碎大地在無形力量牽引下緩緩合攏,將這尊偉大存在重新掩埋于地底。但陳玄能感知到,這一次并非沉眠,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守護與存在——他與應龍間的無形精神鏈接,不僅未斷,反而如細絲般牢牢維系。
天地間的龍威緩緩收斂,可那片區域的法則似已永久改變,滿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氣息。
陳玄站在原地,感受著體內澎湃的力量與全新的感悟,心中波瀾起伏。此次隕星湖之行雖險死還生,收獲卻遠超預期。
他的目光轉向一旁面如死灰的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觸及他的視線,渾身一顫,連忙拱手,語氣滿是前所未有的恭敬與惶恐:“陳……陳道友!此前多有得罪,實乃誤會!還望道友海涵!我昆侖絕無與道友為敵之意!”
陳玄眼神淡漠,未理會他的告饒,僅冷冷掃了一眼,便轉身從容向隕星湖區域外走去。
他無需說任何威脅之語,今日發生的一切,已是最好的警告。
望著陳玄消失在遠方的背影,青松道人才長長松了口氣,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看了眼緩緩彌合的大地,又瞧了瞧昏迷的玄霆與寒玉,臉上露出一絲苦澀。
“變天了……真正的變天了……必須立刻回稟宗門!”他喃喃自語,掙扎著扶起兩名弟子,狼狽不堪地向另一個方向遁去。
然而,陳玄與青松道人都未曾察覺,極遠處一座崩塌了半邊的山峰陰影中,一點微不可查的紫色幽光,如殘存火星般微微閃爍。
一個斷斷續續、滿是怨毒與貪婪的意念,在陰影中低語:
“龍裔……完美的容器……”
“等待……吾主……終將降臨……”
幽光悄然隱沒,仿佛從未出現過。
陳玄行走在破碎山林間,體內龍氣充盈,神識感知范圍大幅提升。他能清晰“看”到,以原隕星湖為中心,方圓數百里的地脈,正在應龍意志引導下重新梳理貫通,變得愈發穩固、充滿生機。
但同時,他也隱隱感知到,在更深、更遙遠的地脈網絡中,似乎藏著一些……不和諧的阻塞與晦暗之處。
“蝕淵……封印松動……”他回想起應龍的話,眉頭微蹙。
前路,似乎并非一片坦途。
他抬頭望向江北市的方向,眼神銳利。
是時候,回去處理一些未盡的“俗事”了。
不知那位親愛的堂兄,還有“期待”他許久的家族,是否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