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馗在奈何橋頭的怒斥，只是風暴的前奏。這位鐵面無私的天師回去后，連夜寫下萬言彈劾奏章，聯合了一批對陳卷“瞎折騰”早已不滿的保守派鬼仙——比如掌管生死簿、覺得陳卷擾亂了他嚴謹檔案管理的陸判官，以及負責地獄刑罰、認為商業化沖淡了懲罰嚴肅性的冰山獄主——一同將狀紙遞到了十殿閻羅的御前。

狀紙上羅列的罪狀觸目驚心：“蠱惑孟婆，褻瀆圣湯，致使陰陽秩序紊亂”、“利欲熏心，將莊嚴地府變為市集商埠”、“縱容鬼差不務正業，有損地府威儀”……最后結論是：此子不除，地府不寧！強烈要求將陳卷打入十八層地獄，以正視聽！

十殿閻羅看著這份聯名奏章，頭大如斗。

于公，鐘馗等人所言非虛，陳卷的改革確實帶來了不少麻煩，記憶錯亂的投胎者就是明證。但于私……上次“中元618”雖然混亂，但事后皂隸呈上來的香火收入報表，那數字著實讓他們心跳加速了好幾回。更別提那些鬼魂滿意度調查（雖然調查方式古怪，是托夢進行的），好評率竟然也創了歷史新高。

閻羅殿內，氣氛凝重。

秦廣王清了清嗓子：“這個……鐘愛卿所言，甚是有理啊。地府規矩，不可輕廢。”

轉輪王捻著胡須，慢悠悠地說：“可是……陳卷那小子搞出來的香火錢，都快趕上往年半年的收入了。天庭那邊最近財政緊縮，撥款遲遲不到，咱們地府上下這么多口子……也要吃飯嘛。”

宋帝王皺眉：“收入雖好，但亂了秩序，長遠來看，恐非善策。”

閻羅們各執一詞，爭論不休。支持改革的（主要是管錢袋子的）和反對改革的（主要是管紀律和傳統的）吵得面紅耳赤。

“夠了！”秦廣王被吵得頭疼，一拍驚堂木，“傳陳卷！是非功過，讓他自己來辯！”

陳卷被傳喚上殿時，早已做好準備。他深知，在職場（無論是陽間還是陰間），面對質疑，最好的武器不是狡辯，而是實打實的業績數據。

他身后，四個鬼差吭哧吭哧地抬著一塊巨大的石板，上面不再是簡陋的草圖，而是用各色鬼火和熒光石粉精心繪制的、堪比現代數據大屏的圖表。

“諸位大人，”陳卷從容行禮，然后指向石板，“在討論罪責之前，請允許屬下匯報一下自改革試點以來，地府的核心運營數據。”

他無視鐘馗那快要噴出火的目光，侃侃而談：

“第一，財政收入。自‘中元618’及孟婆湯新品上線以來，地府香火錢及各項收入同比增長百分之八百！僅枉死城商業街的稅收，就足以支付所有鬼差三年的俸祿！”

石板上一條陡峭上揚的紅色曲線，亮瞎了眾閻羅的眼。

“第二，亡魂滿意度。根據最新托夢調查顯示，亡魂對地府服務的整體滿意度從原來的百分之三十提升至百分之七十五！投訴率下降百分之六十！尤其是對‘投胎加速通道’和‘孟婆湯新口味’，好評如潮！”

一條代表滿意度的綠色曲線同樣昂揚向上。

“第三，運營效率。通過優化奈何橋動線和推出‘預約喝湯’制，平均過橋時間縮短一半！六道輪回司因收入增加，已啟動‘輪回通道擴容計劃’，預計百年內可解決投胎排隊問題！”

鐘馗忍無可忍，怒喝道：“巧言令色！縱有千萬好處，擾亂陰陽秩序乃是重罪！那些記憶錯亂的魂魄如何解釋？！”

陳卷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指向圖表一角：“真君問得好！關于‘記憶殘留’事件，共計發生三十七例，均為飲用首批調試階段新品所致，可視為‘產品測試階段的合理損耗率’，占比不足萬分之一，且未對人間造成實質性重大影響。孟婆老師已優化配方，此類問題現已杜絕。”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而且，正是通過這些‘小挫折’，我們才能快速迭代，做出更好的產品，服務更多的亡魂！這，就是互聯網思維中的‘小步快跑，快速迭代’！”

互聯網思維？閻羅們又聽到了新詞，雖然不懂，但大受震撼。

支持改革的閻羅們腰桿頓時硬了：“看看！數據說話！瑕不掩瑜嘛！”

“萬分之一的風險，換取如此巨大的收益，值得！”

“陳愛卿這是勇于任事！比某些因循守舊之輩強多了！”

鐘馗看著那群被數據沖昏頭腦的閻羅，又看看那個站在數據板前、渾身散發著“專業”和“靠譜”氣息的家伙，氣得渾身發抖，卻一時找不到更有力的反駁點。他總不能說“規矩比錢重要”吧？那幫見錢眼開的閻羅肯定會用“你行你上啊”的眼神懟死他。

最終，秦廣王和了一把稀泥：“陳卷改革，雖有瑕疵，然成效顯著，功大于過。著令其繼續推行，但需謹慎行事，不得再出紕漏。鐘愛卿監察有功，亦需體諒地府發展之不易……此事，就此作罷！”

彈劾，失敗了。

退朝后，鐘馗鐵青著臉，大步流星地走出閻羅殿。經過陳卷身邊時，他停下腳步，惡狠狠地瞪了陳卷一眼，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

“你等著！”

第二天一早，陳卷發現自己那間刑具房辦公室的門上，被用朱砂筆龍飛鳳舞地貼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三個殺氣騰騰的大字：

“等著瞧！”

落款是一個簡筆畫的鐘?頭像，齜牙咧嘴，頗具童趣，與留言的兇狠形成了奇妙的反差。

陳卷看著紙條，愣了片刻，隨即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小心地把紙條揭下，夾進了自己的記事石板里。

“看來，這位鐵面真君，也有點意思。”他喃喃自語，“地府這場改革大戲，對手越強，才越精彩啊。”

他知道，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而他的地府商業帝國之路，也必將充滿更多的挑戰與……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