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刑捕司衙門的雕花木窗,在青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越站在總捕頭王烈的書房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懷中那方盛放供詞與字條的木盒,耳邊還回響著馬車輪軸最后停止轉(zhuǎn)動的悶響——他們終究是趕在卯時(shí)前抵達(dá)了郡城。
“進(jìn)來。”書房內(nèi)傳來王烈略帶沙啞的聲音,顯然這位總捕頭為了張啟明一案,昨夜也未曾安睡。
林越推門而入,一股濃重的茶氣撲面而來。王烈正坐在案前翻閱卷宗,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見林越進(jìn)來,他放下手中的毛筆,目光銳利地掃過他身后——周勇正押著戴著手鐐腳銬的劉謙,后者低垂著頭,一身塵土,再無往日在戶部衙門前的半分體面。
“人帶回來了?”王烈的聲音平靜,卻難掩一絲急切。
“是,總捕頭。”林越上前一步,將懷中的木盒放在案上,“劉謙已全部招供,這是他的供詞筆錄,還有……李嵩的親筆字條。”
王烈的目光落在木盒上,手指微微一頓。他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先看向劉謙,沉聲道:“劉謙,你可知偽造供詞誣陷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
劉謙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褪:“小人……小人所言句句屬實(shí),絕無半句虛言!那字條確是李嵩所寫,若有半句假話,任憑總捕頭處置!”他此刻只求坦白從寬,早已沒了之前的頑抗。
王烈這才頷首,伸手打開木盒。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頁墨跡未干的供詞,他逐字逐句地看著,眉頭漸漸擰緊,時(shí)而抬頭看向劉謙,眼神中帶著審視。待看到末尾劉謙按的鮮紅指印時(shí),他才拿起那張折疊的宣紙。
展開宣紙的瞬間,王烈的目光驟然一凝。那“事成之后,委以重任”八個(gè)字筆鋒凌厲,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而落款處的“嵩”字,更是與他曾在郡尉府見過的李嵩親筆奏折上的簽名一般無二!
“啪!”王烈猛地將宣紙拍在案上,臉色鐵青,“好一個(gè)李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買兇殺人,視王法如無物!”
他在書房內(nèi)踱了幾步,腰間的佩刀隨著動作發(fā)出輕響,可見其心中的震怒。張啟明與李嵩在朝堂上爭執(zhí),他早有耳聞,卻從未想過李嵩竟會狠毒到痛下殺手,還是用如此隱蔽的毒殺手段。
“林越,”王烈停下腳步,看向林越,眼神中帶著一絲贊許,“此案你辦得很好。從趙六的破綻到劉謙的蹤跡,環(huán)環(huán)相扣,若不是你心細(xì)如發(fā),恐怕真要讓這兇手逍遙法外了。”
“屬下只是盡了巡捕長的本分。”林越拱手道,“若非總捕頭信任,給屬下查案的權(quán)力,此案也難以進(jìn)展如此順利。”他這話并非虛言,若不是王烈頂住壓力,允許他傳訊相關(guān)人等,甚至前往河陽縣追捕,僅憑他一個(gè)小小的巡捕長,根本動不了李嵩這棵大樹。
王烈擺了擺手,目光重新落回供詞與字條上,臉色沉得能滴出水來:“李嵩身為吏部侍郎,執(zhí)掌官員升遷,卻知法犯法,此風(fēng)絕不可長!周勇,將劉謙押入死牢,嚴(yán)加看管,不許任何人接觸!”
“是!”周勇沉聲應(yīng)道,押著劉謙轉(zhuǎn)身離去。劉謙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漸行漸遠(yuǎn),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
王烈拿起供詞與字條,仔細(xì)疊好放入懷中,對林越道:“你隨我去郡尉府。此事非同小可,必須立刻稟報(bào)郡尉大人。”
林越心中一凜,點(diǎn)頭應(yīng)是。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將牽動整個(gè)云安郡的官場。
郡尉府位于郡城中心,朱漆大門前矗立著兩尊石獅,氣勢威嚴(yán)。王烈身為刑捕司總捕頭,雖有資格直接面見郡尉,但像今日這般帶著如此重大的案件上門,還是引得門房一陣側(cè)目。
“王總捕頭,郡尉大人正在書房會見幾位大人,您看……”門房試探著問道。
“事關(guān)重大,片刻不能耽擱!”王烈沉聲道,“你去通報(bào),就說王烈有關(guān)于張啟明大人命案的緊急案情稟報(bào)。”
門房見王烈神色凝重,不敢怠慢,連忙快步向內(nèi)走去。不多時(shí),便見他匆匆返回,躬身道:“大人請您進(jìn)去。”
穿過幾重庭院,來到郡尉書房外,尚未進(jìn)門,便聽到里面?zhèn)鱽碚勗捖暋A衷侥窦?xì)聽,其中一道聲音正是李嵩!
“……張大人突遭不幸,實(shí)屬意外,但若因此事牽連無辜,怕是會寒了百官之心啊。”李嵩的聲音帶著一絲“憂國憂民”的意味,“王總捕頭近日查案,似乎有些急躁了,竟連下官這等朝廷命官都要懷疑,依我看,不如讓刑捕司暫停查案,由吏部牽頭,會同大理寺的人再審……”
“李侍郎此言差矣。”另一道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正是云安郡尉趙承宗,“張大人是朝廷重臣,其命案豈能草草了事?王烈辦事向來穩(wěn)重,若不是有確鑿線索,絕不會輕易懷疑同僚。”
王烈聽到這里,眼中寒光一閃,推門而入:“郡尉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報(bào)!”
書房內(nèi)頓時(shí)安靜下來。趙承宗坐在主位,身穿紫色官袍,面容方正,眼神威嚴(yán)。兩側(cè)分別坐著幾位官員,其中一人正是李嵩,他穿著緋色官袍,見王烈進(jìn)來,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王總捕頭?你不是在查案嗎?怎么有空來郡尉府了?”
他的目光掃過王烈身后的林越,見只是個(gè)穿著捕快服飾的年輕人,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并未放在心上。
王烈卻沒理會李嵩,徑直走到趙承宗面前,躬身道:“大人,張啟明大人命案已破,兇手及主謀均已找到!”
“什么?”趙承宗猛地站起身,眼中滿是震驚,“真的破了?兇手是誰?”
其他幾位官員也紛紛側(cè)目,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此案因密室殺人、毫無破綻,早已在郡城官場傳開,不少人都覺得這會成為一樁懸案,沒想到竟如此之快便告破。
李嵩的臉色微微一變,端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隨即又恢復(fù)如常,輕笑道:“王總捕頭好手段!不知是哪個(gè)狂徒如此大膽,竟敢謀害朝廷命官?”
王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從懷中掏出供詞與字條,雙手奉上:“大人,此案主謀,正是吏部侍郎李嵩!”
“嘩!”
書房內(nèi)瞬間一片嘩然!
幾位官員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難以置信地看向李嵩。李嵩更是猛地站起身,臉色煞白,指著王烈怒聲道:“王烈!你休要血口噴人!我與張大人雖有政見分歧,但怎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你這是誣陷!”
“是不是誣陷,大人一看便知。”王烈面無表情地說道。
趙承宗接過供詞與字條,迅速瀏覽起來。他的臉色越來越沉,眉頭緊鎖,握著字條的手因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當(dāng)看到那張“事成之后,委以重任”的字條時(shí),他猛地將字條拍在案上,怒視著李嵩:“李嵩!這是不是你的親筆?!”
李嵩看到那張字條,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見了鬼一般,嘴唇哆嗦著:“不……不是……這是偽造的!是王烈他們偽造的!”他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再無之前的鎮(zhèn)定。
“偽造?”王烈冷哼一聲,“劉謙已被擒獲,此刻正在刑捕司死牢中。他供認(rèn)不諱,說是受你指使,買通張府廚子趙六下毒殺人,動機(jī)便是因鹽稅改革一事與張大人結(jié)怨。趙六也已招供,回春堂掌柜可作證,劉謙曾在該店購買鉤吻草。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
每說出一個(gè)證據(jù),李嵩的臉色便白一分,到最后,他雙腿一軟,竟險(xiǎn)些癱坐在椅子上,眼神渙散,口中喃喃道:“不可能……怎么會……”
趙承宗看著李嵩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結(jié)合手中的鐵證,哪里還不明白真相?他猛地一拍案幾,沉聲道:“來人!”
門外的侍衛(wèi)立刻涌入:“大人!”
“將李嵩拿下,打入天牢!”趙承宗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徹查其府邸,搜捕所有涉案人等!”
“是!”侍衛(wèi)們轟然應(yīng)道,上前便要擒拿李嵩。
“趙承宗!你不能動我!”李嵩像是突然反應(yīng)過來,掙扎著嘶吼道,“我乃吏部侍郎,是朝廷命官!你沒有證據(jù),不能擅動!我要上奏朝廷,告你濫用職權(quán)!”
“證據(jù)在此!”趙承宗將供詞與字條扔在他面前,“你買兇殺人,罪證確鑿,便是上奏陛下,也救不了你!帶走!”
侍衛(wèi)們不再猶豫,架起癱軟的李嵩便向外走去。李嵩的嘶吼聲漸漸遠(yuǎn)去,書房內(nèi)一片死寂,只剩下幾位官員震驚的喘息聲。
過了許久,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官才顫聲道:“郡尉大人……這……這真是李侍郎所為?他……他怎么敢……”
趙承宗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看向王烈:“王烈,此案你辦得很好。若不是你,恐怕真要讓這奸賊蒙混過關(guān)了。”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林越,“這位是?”
王烈連忙介紹:“回大人,此乃刑捕司西城巡捕長林越,此案從查勘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毒跡,到追捕劉謙,皆是他一手主導(dǎo)。”
“哦?”趙承宗看向林越,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本以為破獲如此大案的會是王烈麾下的老將,卻沒想到竟是個(gè)如此年輕的巡捕長。
林越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屬下林越,參見郡尉大人。”
“不必多禮。”趙承宗打量著林越,見他雖年輕,卻神色沉穩(wěn),不卑不亢,心中暗暗點(diǎn)頭,“你能從無跡的密室中發(fā)現(xiàn)毒殺線索,又能順藤摸瓜,擒獲主謀,實(shí)乃難得。說吧,想要什么賞賜?”
林越抬頭,朗聲道:“屬下不敢奢求賞賜。只求能早日將李嵩定罪,告慰張大人在天之靈,還郡城百姓一個(gè)公道。”
趙承宗聞言,眼中贊賞更甚:“好一個(gè)‘還百姓公道’!說得好!林越,你放心,本尉定會秉公辦理,絕不姑息!”
他隨即對其他官員道:“今日之事,你們也都看到了。朝廷律法,不容觸犯,無論官居何位,只要犯了法,本尉定不饒他!都散了吧。”
幾位官員連忙躬身告退,走出郡尉府時(shí),臉上仍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李嵩被擒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云安郡城的官場中傳開。
“聽說了嗎?李侍郎被抓了!”
“什么?李嵩?他可是吏部侍郎啊!怎么會被抓?”
“還不是因?yàn)閺垎⒚鞔笕说陌缸樱÷犝f就是他買兇殺人,被刑捕司抓住了鐵證!”
“真的假的?誰這么大本事,連他都能扳倒?”
“好像是個(gè)叫林越的巡捕長,西城的,年紀(jì)輕輕,沒想到這么厲害!”
一時(shí)間,整個(gè)郡城官場都炸開了鍋。那些與李嵩交好的官員,無不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被牽連;而與李嵩有隙的,則暗自慶幸,同時(shí)也對那個(gè)叫“林越”的巡捕長充滿了好奇。
誰也沒想到,一個(gè)剛剛從縣城調(diào)來郡城,連正式任命都還沒下來多久的巡捕長,竟然能在短短幾天內(nèi),破獲如此驚天大案,將一位五品侍郎拉下馬!
刑捕司內(nèi),消息更是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林頭兒也太神了吧?李嵩啊!那可是吏部侍郎!說拿下就拿下了?”
“我就說林頭兒查案有一手,當(dāng)初趙六那點(diǎn)破綻,也就他能看出來!”
“之前還有人說他年紀(jì)輕鎮(zhèn)不住場子,現(xiàn)在看看,誰還敢說這話?”
之前那些對林越心存輕視的捕快,此刻無不心服口服。就連那位曾暗中刁難他的老捕快,也跑到林越面前,紅著臉道:“林頭兒,之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別往心里去。以后您指哪,我就打哪!”
林越看著眾人敬佩的目光,心中卻并未有太多波瀾。他知道,此案的破獲,不過是他在郡城站穩(wěn)腳跟的第一步。郡城水深,比李嵩更難纏的角色還有很多,他必須盡快提升實(shí)力,才能應(yīng)對未來的風(fēng)雨。
而此時(shí)的孫家府邸,一間密室中,孫家族長孫博文正聽著屬下的匯報(bào),臉色陰沉得可怕。
“……李嵩已被打入天牢,供詞中并未提及我孫家。但那林越……手段確實(shí)厲害,短短幾日便破了案,連李嵩都栽在了他手里。”
孫博文手指敲擊著桌面,眼中閃過一絲冷意:“林越……這個(gè)名字,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來,我們之前還是太小看他了。”
他抬起頭,對屬下道:“傳令下去,讓府里的人最近都收斂些,不要給那林越抓到任何把柄。另外,再去查查他的底細(xì),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事。”
“是,家主。”
密室的門緩緩關(guān)上,孫博文望著窗外,眼神幽深。他知道,這個(gè)突然崛起的巡捕長,或許會成為孫家未來最大的麻煩。
而此刻的林越,正站在刑捕司的院中,感受著體內(nèi)愈發(fā)凝練的氣血。煉肉中期的境界已穩(wěn),他能感覺到,自己離煉肉后期又近了一步。
陽光灑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的名字,已隨著李嵩案的告破,在云安郡城悄然傳開,像一顆初升的星辰,開始在這片更廣闊的天地中,散發(fā)出屬于自己的光芒。但林越很清楚,這僅僅是個(gè)開始。郡城的風(fēng)浪,才剛剛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