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悠悠蹲在地上,指尖反復蹭著信紙上那團被眼淚暈黑的“傘”字,直到指腹沾了滿紙墨痕,才把信紙胡亂塞進信封,揣進懷里。食堂里的喧鬧還在繼續,油條的香氣混著米粥的熱氣飄過來,可他只覺得渾身發冷,像被泡在冰水里。他沒有立刻走,而是躲到食堂后門的轉角處,從書包里翻出那個磨掉漆的舊手機——屏幕上“99%”的進度條還亮著,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放棄任務”的按鈕上懸了又懸,最后還是關掉屏幕,把手機攥得發燙。
他沒放棄。那天晚上,他在宿舍走廊的路燈下,借著微弱的光,又寫了一張信紙。這次沒有“偶遇話術”,也沒有“好感節點”,只有他一筆一劃寫的真心話:“顧愴,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一時興起,我……”寫到這里,筆尖頓住,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他又換了一張紙,寫了刪,刪了寫,直到天快亮,才寫出一張還算通順的紙條,疊成小方塊,塞進新的信封里。
第二天課間,他在教學樓的樓梯口堵到了顧愴。顧愴剛從教師辦公室出來,手里拿著一疊試卷,看見許悠悠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腳步沒停,想繞開他。許悠悠卻往前跨了一步,擋住他的路,雙手把信封遞過去,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顧愴,你能不能……再看一眼?就一眼。”
顧愴的目光落在信封上,又移到許悠悠泛紅的眼眶上,之前那份平靜從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煩躁的冷漠。“許悠悠,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聲音比平時冷了好幾度,手里的試卷被他攥得發皺,“我昨天說得還不夠清楚嗎?我心里有人,你別再纏著我了!”
“我不是纏著你!”許悠悠的聲音一下拔高,又慌忙壓低,怕被路過的同學聽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我沒有惡意,也不是……”
“沒有惡意?”顧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卻沒有一絲溫度,反而帶著尖銳的嘲諷,“你每天跟在我身后,遞牛奶、問問題,現在又送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不是纏著我是什么?許悠悠,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我對你從來都沒有過那種心思,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惡心”兩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許悠悠的心上。他愣在原地,手里的信封掉在地上,信紙從里面滑出來,飄到顧愴的腳邊。顧愴低頭看了一眼,沒有彎腰去撿,反而抬起腳,輕輕踩在信紙上,像是在踩什么臟東西。“你以為你寫這些,我就會改變主意?”他的聲音更兇了,眼神里滿是不耐煩,“別做夢了!你跟她比,差遠了!她溫柔、懂事,不像你,只會用這種幼稚的方式,給別人添麻煩!”
許悠悠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音。他看著顧愴腳下的信紙,那些他熬夜寫的字,被踩得皺巴巴的,像他此刻的心。周圍路過的同學開始好奇地張望,有人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聲音像小蟲子一樣鉆進他的耳朵里。他的臉一下變得通紅,不是害羞,是難堪,是委屈,是被顧愴的話扎得生疼的狼狽。
顧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沒有絲毫憐憫,只有嫌惡:“以后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說完,他抬起腳,從信紙上邁過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許悠悠蹲在地上,撿起那張被踩臟的信紙,指尖撫過上面模糊的字跡,只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走廊里的燈光很亮,照得他臉上的淚痕無所遁形,路過的同學投來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他把信紙緊緊攥在手里,直到信紙被揉成一團,紙屑嵌進指甲縫里,帶來一陣陣刺痛,他才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教室走——腳步很慢,很沉,像拖著千斤重的石頭,每走一步,心里的某個地方,就碎掉一塊。
可即使這樣,他口袋里的舊手機還在發燙,屏幕上“99%”的進度條,像一個不肯熄滅的火苗,還在固執地亮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這樣的堅持有沒有意義,只知道心里那點喜歡,還沒徹底涼透,還想再撐一會兒,哪怕只有一會兒.....
許悠悠攥著那團被踩皺的信紙走回教室時,上課鈴剛響。他低著頭鉆進座位,把信紙塞進課桌最里面的抽屜——那里還藏著顧愴去年掉在操場的半塊橡皮,橡皮上印著的“愴”字已經被他摩挲得模糊,卻還是像個寶貝一樣裹在紙巾里。他盯著抽屜里的橡皮,指尖無意識地摳著課桌邊緣的木紋,顧愴那句“你這樣做,只會讓我覺得惡心”在耳邊反復回響,像根生銹的釘子,一下下鑿著他的心臟。
接下來的幾天,許悠悠沒再主動找過顧愴,卻還是忍不住在課間趴在走廊的欄桿上,偷偷往顧愴的教室望。他看見顧愴和白裙子女孩一起去小賣部,女孩踮著腳夠貨架頂層的薯片,顧愴笑著把她抱起來;看見他們在體育課上并排坐在看臺上,顧愴把外套鋪在女孩腿上,自己只穿一件單薄的短袖;甚至看見顧愴把女孩送的鋼筆別在襯衫口袋里,寫字時指尖會輕輕摩挲筆帽上的掛件——那些溫柔的細節,像細小的玻璃碴,扎進許悠悠的眼里,卻讓他更不肯死心。
他開始在晚自習后繞路走顧愴回家的那條街。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他跟在顧愴身后十幾米遠的地方,看著顧愴把女孩送到樓下,看著他們在路燈下擁抱,直到女孩家的燈亮起來,顧愴才轉身離開。有一次,顧愴轉身時差點撞見他,許悠悠慌忙躲進路邊的樹影里,心臟跳得像要撞破胸膛,卻在顧愴走遠后,又忍不住跟了上去——他像個貪婪的拾荒者,連顧愴留下的背影,都想偷偷珍藏。
周五的下午下起了雨,許悠悠特意帶了兩把傘,一把是自己常用的黑傘,另一把是他攢了半個月零花錢買的藍白格子傘——和攻略里說的“顧愴喜歡的款式”一模一樣。他在教學樓門口等了很久,終于看見顧愴和女孩一起走出來,顧愴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把女孩護得嚴嚴實實,自己的肩膀卻露在雨里。
許悠悠深吸一口氣,撐著藍白格子傘走過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顧愴,雨這么大,我……”
話還沒說完,顧愴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轉過頭,眼神里的煩躁比之前更甚,連聲音都帶著雨絲的冰冷:“許悠悠,你到底有完沒完?”
女孩被他突然的語氣嚇了一跳,下意識往他身后躲了躲。顧愴看了女孩一眼,眼神瞬間軟了下來,轉而看向許悠悠時,又變得像淬了冰:“我都說了別再纏著我,你聽不懂人話嗎?還是說,你就喜歡這樣像個跟屁蟲一樣,讓人煩透了?”
“我不是跟屁蟲!”許悠悠的聲音一下拔高,雨水打濕了他的頭發,貼在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他清醒了幾分,卻也讓他更倔強,“我只是想給你送把傘,我沒有別的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顧愴冷笑一聲,伸手奪過他手里的藍白格子傘,隨手扔在地上,傘骨在雨水泥濘里發出“咔嗒”一聲脆響,像什么東西碎了的聲音,“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想靠這些破東西討好我嗎?許悠悠,我告訴你,就算全世界只剩你一個人,我也不會喜歡你!你這種只會用小把戲的人,根本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歡!”
許悠悠怔怔地看著地上被踩壞的傘,雨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想彎腰去撿,卻被顧愴一把推開,踉蹌著后退了幾步,撞在身后的墻壁上,后背傳來一陣鈍痛。
“離我遠點!”顧愴的聲音里滿是厭惡,“別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自討沒趣!”說完,他護著女孩,撐著傘轉身就走,連一個眼神都沒再留給許悠悠。
許悠悠靠在墻上,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才慢慢蹲下來,撿起地上的傘。傘骨已經斷了,傘面被泥水弄臟,再也撐不開了。他抱著這把壞了的傘,在雨里蹲了很久,直到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才慢慢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往家走。
路上,他從口袋里摸出那個磨掉漆的舊手機,屏幕上“99%”的進度條還亮著,他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終于按下了“放棄任務”的按鈕。屏幕暗下去的瞬間,他好像聽見心里有什么東西碎了的聲音,很輕,卻很疼。可即使這樣,他還是把那把壞了的傘抱在懷里,像抱著最后一點不肯放棄的執念,在雨里慢慢走著,背影孤獨得像一座孤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家門口的,直到鑰匙插進鎖孔的瞬間,玄關處父親許永明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回來了?正好,我剛整理舊物,翻出了你出生時的取名冊。”
許悠悠渾身一僵,抱著破傘的手臂收得更緊。他看見父親從書房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泛黃的牛皮本子,本子上“許氏新生兒命名記錄”幾個字,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陳舊的光。
“我本就對你沒多少歡喜,”許永明的聲音很淡,卻像一根細針,精準地刺破了許悠悠剛筑起的、脆弱的平靜,“當初給你取名時,我心心念念的是‘許憂憂’,憂愁的‘憂’,總覺得這字里藏著幾分我那時的心境。”
許悠悠猛地抬頭,雨水未干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他看著父親,喉嚨里像堵了一團燒紅的炭:“您……您說什么?”
“沒什么。”許永明合起本子,語氣里聽不出情緒,“就是你媽當年死活不同意,說只要我定下‘憂憂’,她就立刻去死。我沒辦法,只能改成‘許悠悠’,悠然的‘悠’。”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兒子懷里的破傘上,眼神復雜,“雖然我至今對這個名字、對你,都存著幾分疏離……但到底還是盼著,你能真如這名字一般,百事無憂,一世順遂。”
最后幾個字落下時,許悠悠感覺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他低頭看著懷里那把象征著“失敗”的破傘,又想起顧愴那句“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歡”,父親的話與顧愴的惡語在他腦海里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他困在中間,連呼吸都帶著窒息的疼。
原來他的名字,從出生起就帶著“被篡改的憂愁”;原來他的喜歡,從開始就注定是“被抗拒的執念”。
那天晚上,許悠悠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他從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翻出一個落滿灰塵的鐵盒子,里面除了顧愴的半塊橡皮、那張被踩臟的信紙,還多了一樣東西——父親那個泛黃的取名冊。他把那把斷了骨的藍白格子傘也放了進去,合上盒蓋時,發出一聲沉悶的“咔嗒”響,像是什么東西徹底鎖死了。
他沒有再打開那個舊手機,也沒有再去看那個停在99%的進度條。只是在每個深夜,他會把鐵盒子抱在懷里,手指輕輕摩挲著盒面的銹跡,直到睡過去。夢里偶爾還會出現顧愴的臉,有時是他遞水果糖時的溫柔,有時是他踩碎信紙時的刻薄,更多時候,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像他從未真正看清過這個人。
開學那天,許悠悠在走廊上撞見了顧愴和那個白裙子女孩。女孩正踮著腳給顧愴系圍巾,顧愴低頭笑著,陽光落在他們身上,美好得像一幅畫。許悠悠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后平靜地移開視線,繼續往前走。
擦肩而過時,顧愴似乎愣了一下,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張了張嘴,什么也沒說。許悠悠沒有回頭,他的校服口袋里,揣著那個磨得發亮的鐵盒子,盒子里的橡皮、信紙、取名冊和破傘,都在隨著他的腳步輕輕晃動,像一串無聲的風鈴,提醒著他那些關于攻略、關于喜歡、關于“許憂憂”與“許悠悠”的過往。
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也不知道心里那點殘留的悸動會不會徹底消失。但他知道,從他對顧愴沒多少耐心時,從父親說出那段取名往事的瞬間起,他就不再是那個活在攻略面板里的許悠悠了。
他只是許悠悠,一個名字里藏著被篡改的憂愁,卻在努力學著“悠然”活下去的少年。至于那些眼淚和執念,都鎖進了鐵盒子里,連同那段兵荒馬亂的青春,一起埋葬在時光深處。
又是一次下雨天,雨依舊那么大,許悠悠也像曾經那樣抱著那把斷了骨的藍白格子傘,在雨里走得很慢。雨水順著傘面的破洞滲進來,打濕了他校服的衣襟,也打濕了揣在口袋里的舊手機——屏幕還亮著,“99%”的進度條像一顆不肯熄滅的火星,在雨幕的昏暗里,映著他泛紅的眼。
推開家門時,玄關處只亮著一盞昏暗的小燈,父親許永明坐在沙發上看報紙,頭也沒抬,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淋成這樣,別把地板踩臟了。”
許悠悠的腳步頓住,抱著破傘的手臂收得更緊。他低頭看著自己濕透的褲腳,水珠滴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心里像被雨水泡過一樣,又冷又沉。他沒說話,默默換了鞋,把破傘靠在墻角,才輕手輕腳地往房間走。
“等等。”許永明突然開口,放下報紙的動作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我整理書房,翻出個沒用的本子,你看看要不要,不要我就扔了。”
許悠悠回頭,看見父親從茶幾底下拿出一個泛黃的牛皮本子,封面“許氏新生兒命名記錄”幾個字,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走過去,剛要伸手接,許永明卻直接把本子扔在他懷里,語氣里滿是疏離:“當年給你取名,我本想叫‘許憂憂’,憂愁的‘憂’——那時候的心境,跟這字倒配。”
許悠悠抱著本子,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頭,想問“為什么”,卻看見父親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你媽非要鬧,說叫這個名字不吉利,還拿死威脅我。我煩透了,就改成‘許悠悠’,隨便應付罷了。”
“應付……”許悠悠的聲音很輕,像被雨水泡過的棉花,“那我呢?我也是被應付的嗎?”
許永明皺了皺眉,語氣瞬間冷了下來:“不然你以為?當初要不是你媽堅持,我根本不想有你這個孩子。這些年我沒對你怎么樣,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這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進許悠悠的心臟。他看著父親冷漠的臉,想起顧愴在雨里說的“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任何人的喜歡”,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連親生父親都不喜歡他,又憑什么指望顧愴會多看他一眼?
他沒再說話,抱著本子轉身往房間走。關門的瞬間,他聽見父親重新拿起報紙的聲音,還有一句模糊的“越大越不懂事”,那些聲音像細小的玻璃碴,扎進他的耳朵里,讓他疼得喘不過氣。
回到房間,許悠悠把牛皮本子扔在書桌一角,然后摸出那個磨掉漆的舊手機——屏幕上“99%”的進度條還亮著,“放棄任務”的按鈕就在下方,紅色的字體刺眼又醒目。他的拇指輕輕碰了碰按鈕邊緣,卻在即將按下的瞬間,猛地收回了手。
他不能放棄。如果連這份攻略里的“喜歡”都放棄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他翻出那個鐵盒子,把顧愴的半塊橡皮、那張被踩臟的信紙放進去,又猶豫了一下,把父親扔給他的取名冊也塞了進去。合上盒蓋時,他仿佛聽見心里有個聲音在說:許悠悠,再撐一會兒,說不定就有希望了。
接下來的日子,許悠悠還是會在課間趴在走廊的欄桿上,偷偷往顧愴的教室望。只是他不再跟著顧愴回家,也不再刻意制造偶遇,只是遠遠地看著——看著顧愴和白裙子女孩一起去小賣部,看著他們在體育課上并排坐著,看著顧愴把女孩送的鋼筆別在襯衫口袋里。
有一次,他在圖書館遇到顧愴。顧愴正趴在桌子上寫作業,女孩坐在他對面,安靜地看書。許悠悠抱著書,在他們不遠處的位置坐下,目光偶爾落在顧愴身上,又迅速移開。
突然,顧愴的筆掉在了地上,滾到了許悠悠的腳邊。許悠悠的心臟猛地一跳,彎腰撿起筆,遞過去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顧愴的手。顧愴像被燙到一樣,立刻收回手,語氣里滿是警惕:“你想干什么?”
許悠悠的臉一下變得通紅,慌忙把筆放在桌子上,低聲說:“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幫你撿筆。”
顧愴沒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筆拿回來,繼續寫作業,再也沒看過他。
許悠悠坐在原地,手里的書翻了好幾頁,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摸出口袋里的舊手機,屏幕上“99%”的進度條依舊亮著,像一個不肯熄滅的希望。
他知道自己很傻,知道這份喜歡可能永遠不會有結果,知道連父親都不喜歡他。可他還是不想放棄——至少在攻略里,他還能找到一點“被需要”的感覺,還能抱著那點渺茫的希望,繼續走下去。
那天晚上,許悠悠抱著鐵盒子,在書桌前坐了很久。他打開盒子,看著里面的取名冊,又看了看顧愴的半塊橡皮,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盒子里,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他知道,只要舊手機上的進度條還亮著,他就不會放棄——哪怕全世界都不喜歡他,他也要為自己心里那點微弱的“喜歡”,再撐一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問我,為什么在寫許永明與許悠悠的對手戲時,沒有深入刻畫“父愛”,反而更多是“父愛缺失”的疏離與冷漠——其實答案很私人,也很直白:因為我從未在生活里真切感受過父愛,所以始終不敢輕易觸碰“完整的父愛”該有的模樣,只能在自己熟悉的“缺失”里,努力描摹許永明的形象。
我成長的歲月里,父親的角色更像一個遙遠的符號。他很少回家,偶爾見面時也只會打罵,不會像別人的父親那樣問我“今天在學校過得怎么樣”,不會在我淋雨回家時遞上一條干毛巾,更不會和我聊起“取名時的心意”。所以當我寫許永明時,那些“把本子扔在兒子懷里”“說取名是隨便應付”“直言不想有這個孩子”的細節,其實是我對“不熟悉的父愛”最真實的想象——它不是刻意的“壞”,是一種習慣性的疏離,是不知道怎么表達關心,甚至不知道“關心”該是什么樣子的笨拙與冷漠。
我也試過想給許永明加一點“柔軟”的細節,比如在許悠悠哭的時候遞一張紙巾,或者在他抱著破傘回家時說一句“下次帶傘”。可每次寫的時候,指尖都會卡在鍵盤上——我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不知道那樣的對話該是什么語氣,不知道父親的眼神里該藏著怎樣的情緒。我怕自己寫得生硬,怕那些刻意添加的“溫柔”,反而破壞了許永明這個角色的真實感,也怕辜負了那些和許悠悠一樣,在父愛缺失里長大的讀者的感受。
所以我選擇了最“安全”也最“真實”的方式:讓許永明的“不喜歡”藏在平淡的話語里,讓他的關心只停留在“別把地板踩臟”這種最表面的提醒里。我想通過這種“不完美”的刻畫,去貼近那些和我一樣,沒感受過完整父愛的人的心境——那種“明明知道他是父親,卻覺得和他隔著很遠”的陌生,那種“期待過他的關心,卻一次次失望”的失落,那種“連難過都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隱忍。
寫許悠悠把取名冊放進鐵盒子時,我其實偷偷藏了一點自己的期待:我希望許悠悠能在那些“不被喜歡”的碎片里,找到一點“自己值得被愛”的勇氣;也希望自己能在寫這些故事的時候,慢慢學會理解“父愛”的更多模樣——或許它不只是溫暖的擁抱和溫柔的話語,也可能是笨拙的、沉默的,甚至是帶著傷害的,但即便如此,我們也能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愛自己的方式。
現在的我,依然不知道“完整的父愛”該怎么寫,但我會繼續觀察生活里的那些細碎瞬間:比如在公園里看到父親陪孩子打球,在超市里看到父親給孩子挑零食,在車站看到父親給孩子整理衣領。我想把這些瞬間記下來,慢慢攢著,或許有一天,我能寫出一個“不完美卻真實”的父親形象,寫出一段讓那些和我一樣的讀者,能感受到“原來父愛也可以是這樣”的故事。
也想對那些和我一樣,沒感受過太多父愛的讀者說:沒關系,我們可以自己做自己的“光”。就像許悠悠抱著鐵盒子不肯放棄一樣,我們也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那些值得珍藏的、屬于自己的“溫暖碎片”,慢慢學會愛自己,慢慢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