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點權限正式獲批,目標飛天也已選定,姜窈感到一種久違的、類似于在北京指揮大型項目時的興奮與壓力。這不再是紙上談兵,而是真刀真槍的實戰。她深知,這第一步必須走得穩,走得漂亮。
她首先需要組建一個臨時的、精干的技術團隊。從北京總部調人手續繁瑣,且容易引發她叔叔的進一步警覺和干預。于是,她將目光投向了研究院內部和敦煌本地。
她在研究院內部發布了一個招募公告,希望能找到對數字化技術感興趣、有一定計算機或美術基礎的年輕同事。響應者寥寥。大多數人依舊持觀望態度,或者本職工作任務繁重,不敢輕易涉足這個充滿未知的領域。
最終,只有兩個人報了名。一個是剛招聘進來不久的大學畢業生周韻,學的是數字媒體藝術,對AI繪畫和傳統文化結合充滿好奇,眼神里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另一個是資料室的小馬,全名馬躍,一個沉默寡言但計算機水平不錯的年輕人,平時負責維護資料室的數據庫,對姜窈之前解決網絡和用水問題展現的技術能力頗為佩服。
加上姜窈自己,這個核心技術團隊只有三個人。雖然單薄,但姜窈已經滿意了。至少,這是兩顆希望的種子。
她將宿舍旁邊一間閑置的儲藏室申請下來,簡單改造后,作為臨時的“數字化實驗室”。里面擺放著她從北京運來的核心設備:高性能圖形工作站、高精度手持式彩色三維掃描儀、光譜分析儀以及她自己組裝的微型服務器集群。這里成了研究院里最具有“未來感”的空間。
數據采集是第一步。姜窈親自操作手持掃描儀,在秦漠和文物保護部門一位老師的監督下,進入第xx窟甬道,對那幅選定的飛天壁畫進行毫米級精度的全方位掃描。這個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穩定度,任何微小的抖動都可能影響數據質量。
窟內光線昏暗,空氣帶著陰涼的土腥味。姜窈穿著防塵服,小心翼翼地移動著設備,掃描頭發出的幽幽藍光在斑駁的壁畫表面緩緩移動,如同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撫摸。秦漠站在不遠處,雙臂環抱,目光緊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仿佛一個嚴格的監工,確保她的設備沒有一絲一毫觸碰壁畫的可能。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但姜窈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她的眼神透過防護鏡,專注地觀察著屏幕上的數據流和初步生成的三維模型,外界的一切似乎都被屏蔽了。
連續幾天的數據采集工作枯燥而疲憊。周韻和馬躍負責在外圍協助處理初步數據和設備充電。秦漠則大多數時間沉默地站著,偶爾會指出掃描可能遺漏的某個極其隱蔽的角落,或者提醒她注意腳下不平的地面。
一次休息間隙,姜窈摘下防護口罩,靠在甬道冰涼的墻壁上喝水。秦漠走了過來,看著她額角滲出的細密汗珠,突然開口:“為什么選這幅?它的藝術價值并非最高,病害又如此復雜。”
姜窈擰上水瓶蓋,看向那幅在自然光下更顯殘破的飛天,語氣平靜:“正因為病害復雜,才有挑戰性,才能體現技術的價值。而且,飛天是敦煌的名片。如果能讓她重現光彩,其象征意義和傳播效果,會遠超修復一幅更完整但更偏門的圖案。”
很現實的考量,帶著她一貫的目標導向風格。秦漠沉默了一下,沒有評價,只是說:“它的構圖邏輯是典型的‘S’形曲線,重心在腰肢,飄帶的走向決定了整體的動勢。你后期建模時,要注意線條的連貫性和韻律感,不能僵硬。”
這是他以專業身份給出的第一次主動建議,雖然語氣依舊平淡。
姜窈微微一怔,隨即點頭:“我明白。線條的矢量數據會重點處理。”
數據采集階段,就在這種略顯沉悶但尚算順利的氛圍中完成了。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挑戰——將海量的、冰冷的數據,轉化為有生命力的、符合歷史與藝術規律的色彩與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