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那盞泛著幽綠光芒的長明燈,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通往內宅的那道漆黑門縫。風似乎停了,雨聲也詭異地隱匿下去,整個老宅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跑!
逃離這被慘綠光芒籠罩的靈堂,逃離這口停放著我陌生二叔公的棺材,逃離那道仿佛通往幽冥的門縫。
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草墊上爬起來,也顧不得膝蓋的酸麻和僵硬,踉蹌著沖出了堂屋,一頭扎進了右手邊那間我小時候住過的廂房。
“砰!”
我用后背死死抵住房門,黑暗中,我手忙腳亂地摸到門閂,將門插好,又費力地將旁邊一張舊木桌拖過來,頂在門后,直到確認它紋絲不動,這才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房間里沒有點燈,只有模糊的微光從糊著舊報紙的窗戶欞子透了進來——一張老式木床,一個掉了漆的衣柜,還有一張我小時候用來寫作業的方桌。
堂屋那邊再沒有任何異響傳來,沒有腳步聲,沒有門軸轉動聲,一片寂靜。
那盞綠燈是否還亮著?門后的黑暗里究竟有什么?我不敢去想。
我摸索到床邊,和衣躺了下去,蜷縮著,拉過被子連頭蒙住,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面那個詭異的世界。
腦子里亂糟糟的,爺爺臨終前的眼神,那封署著他名字的電報,二叔公冰冷的棺材,還有那盞驟然變綠的煤油燈……這一切像破碎的膠片,在我眼前瘋狂閃回。
困意如同無形的枷鎖,漸漸拖拽著我的意識下沉,盡管恐懼依舊盤踞在心頭,但身體的疲憊終究占了上風。我在一種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中切換著,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還有風吹過老宅時發出的嗚咽聲。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地一個激靈,從淺睡中驚醒。
不是被聲音吵醒,而是感覺到一種……觸碰。
一只手。
一只冰冷粘膩的手,正從老舊的磚墻內部,緩緩地伸了出來,準確地抓住了我露在被子外面的腳踝!
那觸感無比真實!
冰冷刺骨,像一塊剛從河底撈上來的、裹滿了滑膩水藻的石頭,五指收緊的力量不大,卻死死地箍在我的皮膚上。
瞬間,我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頭皮一陣發麻,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猛地縮腿,想要掙脫,那只手卻像長在了我的腳踝上,紋絲不動。
借著微弱的月光,我驚恐地看到,靠近床尾的那面墻壁——那面用青灰色磚塊壘砌、刷著白灰但早已斑駁脫落的墻壁上,赫然凸出了一只手臂的輪廓!
那只手臂,從手肘往下,完全是從堅實的墻體里“生長”出來的,顏色與墻壁融為一體,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質感,它沒有真實的皮膚紋理,更像是用濕冷的泥土隨意捏成,正不斷地向外滲透著細密的水珠,散發著一股河底淤泥般的腥臭。
墻里有只手,一只來自墻壁內部的、冰冷的手!
我拼命蹬踹,另一只腳胡亂地踢在墻壁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但那只手依舊死死抓著,甚至,它還在緩緩地向后拉扯。
力量不大,卻帶著一種貓玩老鼠般的戲謔,似乎想將我的身體,一點點地拖進墻壁里去。
“放開!”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瘋了一樣在床上扭動,雙手胡亂地在身邊摸索,希望能抓到什么可以反抗的東西。
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是我睡前放在枕邊壯膽的一把舊手電筒,鐵皮的,很有些分量。
想也沒想,我抓起手電筒,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只抓住我腳踝的手,狠狠地砸了下去!
“噗!”
一聲古怪的、像是砸進爛泥里的悶響,手電筒傳來的觸感軟塌塌的,毫不受力。
然而,這一下似乎起了作用。
那只手猛地一顫,箍住我腳踝的力量瞬間松了,倏地一下縮回了墻壁內部。
墻壁恢復了原狀,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幕從未發生過。只有我腳踝上殘留的那圈冰冷粘膩的觸感,以及空氣里尚未散盡的淡淡淤泥腥氣,證明著那并非幻覺。
我驚魂未定,猛地從床上彈起,縮到床角,死死地盯著那面墻壁,手電筒緊緊攥在胸前,如同握著一把救命的武器。
過了許久,墻壁再沒有任何異動。
我顫抖著,擰亮了手電筒,在墻壁上來回掃視,青磚嚴絲合縫,白灰剝落處露出的也是正常的磚紅色,根本看不出哪里能藏進一只手臂。
這不是夢。
民間傳說里,確實有這種東西——墻中鬼,或者叫宅鬼。它們并非死于墻內,而是一些怨氣不散、或被特殊方法禁錮的亡魂,能夠依附于房屋結構,尤其是年深日久的老墻之中,戲弄、甚至侵害生者。
二叔公的筆記里,似乎提到過……
我猛地想起二叔公留下的那些遺物。或許,答案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