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山海關(guān),有事找本山,這句話足以證明趙老師在東北的權(quán)威。
但在東北,還有一個比趙老師更權(quán)威的存在,那就是出馬仙。
這年頭錢難賺屎難吃,經(jīng)濟(jì)每況愈下的東北,最好的兩條路,一條是考公上岸,另一條就是頂香出馬了。
出馬仙不是仙,而是人,行話稱為"弟馬",也叫大神、香童、頂香的,是仙家的代言人,也就是所謂的靈媒。
近些年出馬仙泛濫成災(zāi),猶如蝗蟲過境,一發(fā)不可收拾!
以前十里八村難找一個大神,今天一個單元門最少有倆!
洗腳的、按摩的、理發(fā)的、顛勺的、賣情趣用品和保健品的,總之各行各業(yè)應(yīng)有盡有。
最早的時候想出馬必須得有仙緣,現(xiàn)在可好,老仙成商品了,明碼標(biāo)價的售賣了!
賣道家狐仙和佛家狐仙的也就忍了,之后更有甚者搞出了個耶穌狐仙!
回頭哪個大聰明在長白山胡三太爺?shù)纳裣癫弊由蠏齑旨?,那可真就太厲害了?/p>
現(xiàn)在的東北那是人人有功練,人人有馬出!
真有良心,正心正念修正道的是少之又少!
我先聲明一下:我剛到社會的時候也是很慘的,在飯店打過雜切過墩,絕對沒貶低其他同行的意思。
在外行人眼里,出馬就是供奉狐、黃、白、柳、灰,東北的五大仙,然后就可以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
但實(shí)際上,壓根沒有這么夸張,我不吃飯也餓,挨打也疼!
而且現(xiàn)在內(nèi)五行早就改了,從狐黃白柳灰,變成了胡、黃、常、蟒與清風(fēng)。
胡是狐仙,黃是黃鼠狼,常蟒都是蛇仙,同根但不同族,體型大小都不同,所以分為兩路。
清風(fēng)指的是鬼仙,女鬼叫煙魂,生前頂香的叫悲王。
狐黃白柳灰中的,白仙刺猬,灰仙老鼠,早就歸屬外五行了。
近些年,出道仙的堂口越來越多了,說自己是元神下凡來普度眾生的,自認(rèn)為高人一等,出馬仙死了不入輪回,出道仙死了回天庭,反正處處要壓出馬的一頭!
出馬的自然不服了,憑什么踩著我們上位?
以至于,東北仙圈分為出馬和出道兩大派系,發(fā)生了激烈的內(nèi)斗與分歧!
上次這種大規(guī)模的內(nèi)斗,還是張少帥的東北軍!
我叫譚閆峰,身邊朋友都叫我老譚,出生在東北的小縣城,進(jìn)這圈子有些年頭了,幫過的人不少,闖過的禍也挺多。
仙緣弟子三災(zāi)八難,六親緣淺,我當(dāng)然也不例外,而且家里的仇仙還多!
仇仙在東北基本家家戶戶都有,也就是報仇的仙家。
仙家可不講究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會找仇人五福之內(nèi)的親人報仇。
我家祖輩傷過多少仙家,我真不清楚。
就單說上一輩,我爸十七八歲時候,和我大爺、我叔聯(lián)手,打死了一只來偷雞的黃皮子。
我爸三十出頭那會,他經(jīng)常弄些活蛇來泡酒,說那玩意補(bǔ)腎杠杠的!
把蛇往裝滿白酒的玻璃瓶里一扔,木塞子塞緊緊的,蛇在瓶子里好一番掙扎,等蛇死了,會發(fā)現(xiàn)瓶子里的白酒少了一節(jié)。
實(shí)話實(shí)說,蛇的死相挺嚇人的。
補(bǔ)腎效果好不好我不知道,這事得問我媽。
反正我當(dāng)時嚇得好幾宿沒睡好覺。
在我八歲那年,我叔叔發(fā)生意外死了。
沒過多久,我爸右胸口開始疼,到后來一次吃5片止痛藥也沒用,各地的大醫(yī)院檢查,都說沒毛病!
又過了幾年,我爸被朋友坑破產(chǎn)了,家里住的平房正巧動遷,拿到的錢一分不剩都還了債,之后爹媽也離婚了,那段時間我是顛沛流離的。
半年后,我爸胸口疼的實(shí)在厲害,又去醫(yī)院檢查,發(fā)現(xiàn)是腫瘤,做了開腔手術(shù),取出一個雞蛋大小的肉瘤,萬幸撿回一條命
同年,我媽改嫁了,不要我了,和新老公去了河北。
過了一段時間,我爸也再婚了,后媽是以前他們讓我認(rèn)的干媽,帶個女孩,他們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之后我就住在爺爺家,本就不好的成績一落千丈,高中也沒上。
后來我才知道,我叔的死是黃皮子在報復(fù),我爸胸口的腫瘤是蛇仙討債。
在小縣城瞎混了幾年,在我剛滿18周歲的時候,我就自己背著書包,花了50塊錢買了張綠皮火車票,獨(dú)自來到了哈爾濱,開始了新的人生。
前前后后換了好幾份工作,起起落落的,總之經(jīng)歷相當(dāng)?shù)木剩?/p>
最后和兩個兄弟創(chuàng)業(yè),去賣辣椒醬!
辣椒醬生意很不好,分逼不掙,和對象隔三差五就吵架,埋怨我上個工作那么好,不該辭職。
那是四月末,我剛回到家,就接到女友電話了。
我詫異了下,根據(jù)以往吵架的經(jīng)驗(yàn),和好起碼需要一星期。
這才三天,她就忍不住了?
我心里美滋滋的,笑呵呵按下接聽鍵。
“喂!雨姐啊,咋的,想哥了?”
“我想你個屁!有正事和你說!”
“?。可妒掳??”
電話里,她告訴我一件打破我以往認(rèn)知的事!
她家是肇東農(nóng)村的,我倆經(jīng)常吵架,分分合合的,這些她媽都知道。
當(dāng)媽的擔(dān)心女兒,于是找了當(dāng)?shù)乇容^出名的大神問了問,想知道我倆到底能不能成,怕閨女浪費(fèi)青春!
豈料,那大神竟然說我身上有只大黃皮子跟著,是仇仙,我和她三天兩頭的吵架,也是這黃皮子挑唆的!
聽到這些,我腦海里都是漿糊!
我可是很相信科學(xué)的,牛頓是我偶像!
神神鬼鬼這些事,我當(dāng)時壓根就不信!
我對象問我哪天有空,一起去大神那好好算算。
我想了想說行,約在了后天。
我壓根沒當(dāng)一回事,在我眼里跳大神的都是騙子。
我想著和對象去肇東溜達(dá)溜達(dá)也好,就當(dāng)出去散心了,吃頓正宗的肇東小餅,拉拉手,晚上就一起回家了。
到了后天,我倆是早上出發(fā)的,中午到的肇東,下午她媽領(lǐng)著去了算卦大神那。
那人住在農(nóng)村平房,是一個60多歲的獨(dú)眼老太太,姓劉,慈眉善目的,但假眼珠子有些滲人。
屋子里供奉著許許多多的神像,還有一張大紅堂單。
老太太問我生日,聽后頓時變了臉色。
“你是九月九生的?!”老太太詫異的看著我。
“對!”我點(diǎn)點(diǎn)頭。
老太太皺了皺眉,面色凝重了起來。
她去上香,屋子里煙霧繚繞的,像著火了一樣。
她還把自己女兒招呼了過來伺候老仙。
老太太拿個圓凳子,背對著紅堂單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嘴巴里發(fā)出"嘎吱""嘎吱"的磨牙聲。
忽然,老太太一屁股從圓凳上蹦了起來,嚇了我一跳。
她像只狒狒一樣,雙手在頭頂上不停拍打,活潑的不得了,那屁股像按了彈簧一樣,在凳子上蹦來蹦去的。
她女兒見狀,立刻蹲下,雙手抓住凳子腿,喊道:“老仙家!您老別折騰我媽??!你們老弟馬身體不好!小心折騰壞了!”
聽了這話,老太太不蹦跶了,只是雙腿不停的哆嗦,身上顫顫巍巍的,臉上的表情非常怪異,和剛才判若兩人。
“對!你說的對!老弟馬年紀(jì)大了!我們得心疼!”老太太張嘴了,但聲音卻成了一個沙啞男人的聲音。
我眼珠子都看直了!
“敢問是哪位老仙來了呀?”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雙槍劉震江!小弟馬,來碗哈拉氣!”
拿雙槍的不是老太婆嗎?!
怎么成他了?
我一臉懵逼,傻傻的看著老太太。
這種類似鬼上身的事,我是生平第一次見到!
我對象緊緊握住我的手,嚇得掌心都出汗了。
她女兒立刻倒了杯白酒,遞到老太太的手里:“劉爺!哈拉氣來了!”
“好!”老太太雙腿不停哆嗦,一手掐腰,另一手接過白酒,威風(fēng)凜凜的一口悶了。
“勁不夠大?。]味兒!”
“您老弟馬身體不好,您老多見諒。”老太太女兒笑道。
“行,心疼老弟馬。”
老太太顫顫巍巍遞出酒杯,她女兒立馬接住,問還需要什么嗎?
“草卷來根!”
她女兒從兜里掏出一盒紅塔山,取出一根點(diǎn)著了,遞到老太太指縫里。
老太太把煙放到嘴邊,"叭""叭""叭"抽了三口,一根煙就沒了。
她一松手,煙頭落了地。
“再來一根草卷!”
老太太女兒點(diǎn)頭說好,又取出一根紅塔山點(diǎn)著了,放到老太太指縫里。
這次抽的比剛才更快了,我看的真切的。
就兩口,一根粗桿的紅塔山就沒了!
這一幕如果不是清清楚楚發(fā)生在我眼前,打死我也不信,竟然還能這么抽煙!
好家伙!
童話也不都是騙人的!
伺候了一會,老太太女兒說道:“劉爺啊,咱先辦正事吧。”
“好!咱們正事正辦!”老太太緩緩扭過腦袋,閉著眼打量著我。
“八寶羅漢啊,你是什么也不知道啊?!?/p>
我一愣,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嗎?”
“對,就是說你。”老太太女兒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她媽:“劉爺啊,您老別賣關(guān)子了!我們都是小白人!聽不太懂!”
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八寶羅漢,你聽好,你本是三十三層天上來!祖上一堂人馬等了你家三代!從小被胡黃看著長大的,家里有人救過狐,傷過黃,拿常蟒泡過酒,此生注定吃這碗飯!”
“???啥飯???!”我呆愣愣的問她。
“和我這老弟馬一樣,做頂香的靈馬?!崩咸L(fēng)凜凜的指了指自己胸口。
“靈馬?”
我腦袋里暈乎乎的,這都是些什么詞?
“就是弟馬!等會我給你翻譯!”老太太的女兒,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對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我對象突然掐了我肚子一下,瞪了我一眼。
我撓撓頭,尬笑兩聲。
瞅瞅!
女人吃起醋來,就是不分場合!
“劉爺啊,那他這堂口,有沒有辦法送走?。俊蔽覍ο蟮膵寢屝⌒囊硪淼膯枴?/p>
“送不走!不可能送走!他一出生就是注定吃這碗飯的人!四梁八柱都齊全了!其實(shí)現(xiàn)在就能請下來!”老太太笑著搖頭。
我對象她媽臉色變了又變,欲言又止。
“劉爺啊,那他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嗎?”老太太女兒問。
“沒有!他家老仙都安排好了,連他今天進(jìn)這個千層嶺,都是他家老仙安排的。”
我聽的一頭霧水的,千層嶺又是什么?。?!
老太太的女兒又問了一些事,就讓附體在老太太身上的仙家下去了。
然后她解釋,所謂的千層嶺,指的是門檻子!
靈馬是弟子的意思,八寶羅漢就是成年男人。
至于剛才附身老太太的雙槍劉震江,生前是個胡子(土匪)頭,現(xiàn)在是老太太堂口的清風(fēng)教主。
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以后也得頂香出馬!
見到剛才老太太請神的一幕,我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對于出馬這件事,我一點(diǎn)也不反感,外行人總是無所畏懼的么!
我對象媽媽卻不同意,不停問老太太,能不能不出馬,我如果出馬了,她女兒以后怎么辦?
“不行,他一定得出馬,避不了的?!崩咸珦u頭嘆氣,很疲憊的說:“他家仇仙太多了,那些都是來討命的,如果不是他祖輩的老仙護(hù)著,他可能早就死了,還能有胳膊有腿的活著?”
說著,老太太指了指自己左邊的假眼珠子。
“這就是祖輩留下的報應(yīng)!明白嗎?他不出,結(jié)果可能和我一樣。”
聽了這話,我對象媽媽徹底不吱聲了。
我嚇了一跳,狠狠吞了口口水,問老太太這事該怎么辦?
“別怕,你身上的仙家,會給你安排的,今年九月九前,供上就沒事了。”
我對象問老太太:“姨,你能處理他這事嗎?”
老太太搖了搖頭,苦笑道:“不行,我和他緣分不同,處理不了。”
我們又簡單聊了一會,臨走時,老太太讓我和她女兒加了微信,說以后遇到麻煩了,就通過她女兒找她。
她女兒叫王成雪,長得挺標(biāo)致的。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出馬仙,打破了以往的所有認(rèn)知!
和我對象吃飯的時候,我還打趣說:牛頓就見鬼去吧,哥們以后要跟胡三太爺混了。
我和我對象果不其然的和好了,甜甜蜜蜜沒幾天,就又吵架了!
這次吵架與以往不同,起初她不反感我以后要供奉仙家的事。
可沒幾天,她突然就執(zhí)意不讓我供了。
之前明明還好好的,莫名其妙成這樣了。
之后我才知道,是她媽挑撥的,農(nóng)村老太太懂的多,知道供了仙堂那就是一輩子的事,之后子子孫孫也得供,稍微伺候不到位,那全家就得跟著倒霉。
我說我不供,以后容易缺胳膊少腿瞎眼睛??!
我對象說那也不行,總之就是不能供!
我倆當(dāng)時的脾氣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服誰!
最后談判的結(jié)果是,只要我供了,我倆就徹底結(jié)束!
我這脾氣一點(diǎn)沒慣著她,繼續(xù)研究我身上的緣分該怎么弄,有不懂的就發(fā)微信問王成雪。
那段時間,我四處打聽算卦厲害的大神,還加了很多出馬仙、薩滿的QQ群。
認(rèn)識了挺多朋友,當(dāng)然,騙子也不少!
大家都說找出堂口的師父,一定要找和緣分的。
千挑萬選之下,我最后選擇了一位40出頭的男師傅。
他叫楊立秋,家是肇東那邊農(nóng)村的,佛店門口始終擺著七根粗香,香霧四散。
他算的樣樣都對,說話也不嚇唬人,和顏悅色的,卦金還憑賞!
他和劉老太太說的一樣,我需要在九月九前供上,不然仇仙報仇,我容易出事。
于是在陽歷8月16號那天。
我去搬桿子了,也就是出馬請神的儀式!
那天我發(fā)了條朋友圈,做了個紀(jì)念??!
我搬桿子的地方,是肇東那的一個農(nóng)村平房。
搬桿子,顧名思義,提前需要準(zhǔn)備一根花桿子,我當(dāng)時用的是竹竿,大概是我小拇指粗細(xì)。
二神提前會準(zhǔn)備出五彩紙,用剪子裁的,綁在竹竿的頂端。
我坐在凳子上,也可以選擇坐炕上,怎么舒服怎么來。
但一般情況都是凳子,因?yàn)樽首臃奖慊斡粕眢w!
我這小半年,見過其他人搬桿子,也就是請神落坐。
輪到自己了,心里那叫一個激動!
二神用紅布把我腦袋蓋上了,沖著我頭頂噴了口白酒!
我雙手握著竹竿,在竹竿頂端,二神又插了三根黑香!
雖然被紅布蒙著腦袋,但睜開眼睛,還是能看到外面的情況。
“準(zhǔn)備好了嗎?”二神拿起鼓和鞭,笑著問我。
“準(zhǔn)備好了?!蔽彝铝丝跉?,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