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明空被他這番話噎得臉色鐵青,胸脯劇烈起伏:
她沒想到,這老家伙竟如此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她強壓下立刻令人將他拖出去的沖動,深吸一口氣,聲音變得冰冷刺骨,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
“李平安,朕念你年老,又曾有功于國,方才一再容忍,給予恩典。你莫要……不識好歹!”
她緩緩坐回龍椅,目光幽深,如同暗流洶涌的寒潭:
“有些路,選錯了,便再難回頭。有些人,得罪了,便萬劫不復。你……好自為之!”
“草民,告退?!?/p>
李平安再次躬身,不再多言,轉身,步履沉穩地離開了這間充斥著權力與冷漠的御書房。
看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武明空猛地將書案上的一方端硯掃落在地,墨汁四濺,如同她此刻陰郁暴怒的心情。
“冥頑不靈的老匹夫!”
她咬牙切齒:
既然施恩籠絡不成,那就別怪她,用更強硬的手段,讓他徹底閉嘴!
為了她的女子科舉,為了她的萬世之名,任何絆腳石,都必須……徹底粉碎!
足足等待數十分鐘,女帝這才將自己心中的殺意平復下來。
她走到窗邊,望著宮墻內肅殺的景色,聲音冰冷地吩咐身旁的心腹太監:
“去,傳左相趙高,即刻入宮覲見。記住,從西側偏門入,莫要引人注目。”
“奴才遵旨。”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趙高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御書房內。
他顯然已得知城門風波和女帝召見李平安的消息,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沉痛與惶恐,躬身行禮:
“臣趙高,參見陛下。臣教女無方,致使……”
“行了?!?/p>
武明空不耐地打斷他,轉過身,目光銳利:
“那些虛禮就免了?!?/p>
“李平安之事,你怎么看?”
感受到女帝的目光,趙高心念電轉,已知女帝心意,他微微抬頭,語氣沉重:
“陛下,李平安恃功而驕,冥頑不靈,更兼煽動民意,裹挾將軍,其心……叵測啊?!?/p>
“若任由其糾纏狀元之事,恐非但女子科舉聲譽受損,更會動搖國本,令天下人非議陛下圣明?!?/p>
他巧妙地將李平安的個人訴求,上升到了威脅皇權和國家穩定的高度。
“朕何嘗不知?”
武明空冷哼一聲:
“可朕方才已予其恩典,許他孫女郡主之位,保其富貴,望其知難而退。奈何此老匹夫,油鹽不進,竟以‘公道’搪塞,絲毫不顧大局!”
她走到御座前,重重坐下,手指敲擊著扶手,語氣帶著殺意:
“朕不能再讓他這般胡鬧下去了!必須讓他徹底閉嘴,再無能力追究此事,更要讓他……身敗名裂!”
“左相,你可有良策?”
趙高眼中閃過一絲陰狠,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微微躬身,聲音壓得更低:
“陛下圣明。此老匹夫之所以如此強硬,根源皆系于其孫女李欣悅之身。他視此女若性命,此番種種作為,皆是為替其洗刷污名。故而,欲對付李平安,必先從此女入手?!?/p>
武明空眉頭微蹙:
“李欣悅?她如今在王振山府上,又有城門之事在前,若再動她,恐引非議?!?/p>
“陛下?!?/p>
趙高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成竹在胸的詭秘笑容:
“明刀明槍自然不可。但……若是她自身德行有虧,乃至觸犯國法,人贓并獲呢?屆時,莫說王振山,便是天王老子,也護她不住!而李平安,眼見寄托全部希望的孫女身陷囹圄,甚至……嘿嘿,恐怕不死,也得瘋魔!屆時,還有何心力追究前事?”
武明空目光一閃,身體微微前傾:
“哦?具體如何行事?”
趙高稍作遲疑,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為難”,但旋即化為“堅定”,他上前一步,用幾乎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了一番。
武明空聽著,起初眉頭緊鎖,但漸漸地,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光芒。她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的扶手。
趙高說完,垂首退后一步,靜待圣裁。
御書房內再次陷入寂靜。
良久,武明空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令人心寒的“決斷”:
“此舉……是否過于酷烈?李欣悅,終究只是一介女子。”
趙高心中一凜,知道這是女帝在為自己尋找“大義”的借口,他立刻躬身,語氣“懇切”而“沉重”:
“陛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女子科舉,乃開萬世太平之基業,關乎天下女子之前程!豈能因一人之存亡而動搖?李欣悅若果真清白,自有天佑。若其自身不檢,便是咎由自??!為了新政大局,為了陛下之宏圖偉業,些許……必要的犧牲,在所難免!此非為私怨,實乃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陛下圣名??!”
他將一頂頂“大義”的高帽扣上,將一場卑劣的陰謀,粉飾成了為國為民的“必要之舉”。
武明空聽著這番“慷慨陳詞”,眼中的最后一絲猶豫終于徹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為了“崇高目標”而不得不行的“冷酷決絕”。她微微頷首,目光望向虛空,仿佛在說服自己:
“左相所言……有理?!?/p>
“朕推行女子科舉,旨在為天下女子開一條通天之路,此乃亙古未有之德政!任何阻礙此大業者,無論是誰,皆不可恕!為了這千秋大計,朕……不得不行此無奈之舉?!?/p>
她看向趙高,眼神恢復了帝王的威嚴與冰冷:
“此事,便交由愛卿去辦。務必……周密,穩妥,不留后患。”
“臣,領旨!定不負陛下重托!”
趙高深深一躬,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毒計得逞的獰笑:
太祖左膀又能如何?
現在,是女帝的時代,也……是我趙高的時代!
接下來的幾日,陳國公府偏院難得地陷入了一種暴風雨前的平靜。
李欣悅在王家仆婦的細心照料下,身體一日好過一日,蒼白的小臉上終于漸漸有了血色,甚至能在天氣晴好時,由侍女攙扶著在院中慢慢走上幾步,只是那雙原本清澈靈動的眼眸深處,沉淀了些許揮之不去的驚悸與沉默。
不過,李平安卻并未因此感到絲毫輕松。
趙高和女帝的毫無動靜,反而像一塊沉重的巨石壓在他心頭。
以他對那對君臣的觀察了解,這絕非偃旗息鼓,而是在謀劃著更大陰謀。
不過讓李平安沒想到的是,他沒有等到趙高的陰謀,反而先一步等到了王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