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晨光穿透了布滿灰塵的玻璃窗,在大廳里投下一道道斑駁的光柱。
空氣里,塵埃在光柱中緩緩浮動。
昨夜的血腥與瘋狂仿佛還未散盡,與這塵封已久的氣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地板上,沙發上,八位身著大紅嫁衣的女子蜷縮著,橫七豎八地睡著。
她們太累了,緊繃了五年的神經,在昨夜經歷了極致的恐懼、絕望、震驚與希望之后,徹底斷裂。
哪怕是在這冰冷堅硬的環境里,她們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只是睡得并不安穩,有人眉頭緊鎖,有人在睡夢中低聲啜泣,有人死死地抓著身邊姐妹的衣角。
那身刺目的紅,在這蒙著白布的灰色大廳里像是一片凝固的血。
葉天龍一夜未睡,他就站在窗邊,如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塑,靜靜地看著她們。
他的眼神很復雜,有心疼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磨礪了五年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與決絕,她們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僅剩的親人了。
“唔……”
大嫂謝流煙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最先看到的,是葉天龍那如山般挺拔的背影。他沐浴在晨光里,一半光明一半陰影。
“天龍……”
謝流煙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你一夜沒睡?”
葉天龍沒有回頭。
“嫂子,天亮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該做事了。”
謝流煙坐起身,她看了一眼身邊還在熟睡的姐妹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這件褶皺不堪、沾著血污的嫁衣,眼中閃過一抹痛楚。
咕嚕嚕——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響,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是七嫂的肚子在叫,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臉頰微紅。
這一聲也驚醒了其他人,嫂子們陸陸續續地醒來,看著彼此狼狽的模樣,一時無言。疲憊、饑餓、傷痛,還有對未來的茫然如同潮水般將她們淹沒。
“我們……沒有吃的。”
二嫂蕭媚茹小聲說。
“也沒有換洗的衣服,我們甚至……連京都的頭條新聞都不敢看。”
她們現在是全城通緝的要犯。
這座別墅是暫時的避風港,但又能躲多久?
一時間,剛剛燃起的希望似乎又被冰冷的現實澆上了一盆冷水。
“都會有的。”
葉天龍終于轉過身,他的目光掃過每一位嫂子。
“吃的,穿的,住的,還有公道,我都會為你們拿回來。”
他走到眾人面前,從懷里掏出一個用油紙緊緊包裹的小包,打開。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現金,還有一張沒有署名的黑金卡。
“師傅給的。”
葉天龍解釋了一句。
“錢不是問題,現在的問題是,誰能出去把東西買回來。”
他的目光在嫂子們臉上一一掃過。
“我不能出去,我的臉,現在京都無人不識。”
“你們……”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嫂子們雖然不像葉天龍那樣人盡皆知,但她們八人一起出現在薛長風的婚禮上,畫像肯定也已經傳遍了六扇門和城衛軍的每一個角落。
“我去!”
一個清脆又堅定的聲音響起,是四嫂徐穎絳,她扶著沙發站了起來,除了臉色還有些蒼白,那只受傷的腳已經看不出任何異樣。
“天龍,她們幾個都太惹眼了,尤其是大嫂和二嫂,以前經常出席各種場合。我常年待在醫館,很少露面,認識我的人不多。”
“而且,”徐穎絳的臉上露出一絲倔強,“我會一些簡單的易容術,可以改變一下樣貌。”
葉天龍看著她,點了點頭。
四哥當年娶她,就是看中了她這股不服輸的勁兒。
“好。”
葉天龍沒有矯情,他走到一個蒙著白布的衣柜前,掀開,從里面翻出一件陳舊的男士風衣和一頂鴨舌帽。
“穿上這個。”
他將一沓現金塞給徐穎絳。
“去城西的鬼市,那里龍蛇混雜,沒人查身份。買些吃的,干凈的衣服,幾部不需要身份登記的手機,再買些治療外傷的藥材,我寫個單子給你。”
葉天龍的安排井井有條,仿佛早就演練過無數遍。
“記住,安全第一,一有不對立刻撤離,東西不重要。”
“我明白!”
徐穎絳用力點頭,接過東西,轉身就走。
“等等。”
葉天龍叫住了她。
他走到徐穎絳面前,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她眼角的一點污漬。
“活著回來。”
徐穎絳的身體猛地一僵,她看著葉天龍那雙深邃的眼眸,心中一暖,眼眶有些發熱。
她用力點頭,壓低帽檐,拉開門,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
別墅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剩下的七位嫂子都緊張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
葉天龍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天,我要去收第一筆債。”
嫂子們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回來。
謝流煙看著他:“你要去找誰?曹家嗎?”
在她們看來,除了薛家最大的仇人就是曹家了。
葉天龍搖了搖頭,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厭惡,他緩緩吐出了一個名字。
“福伯。”
“什么?!”
“福伯?!”
這個名字一出口,所有嫂子都驚呆了,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天龍,你是不是搞錯了?怎么可能是福伯!”
二嫂蕭媚茹激動地站了起來。
“福伯是我們葉家的老管家啊!他看著你和哥哥們長大,待你們如同親生子侄!五年前葉家出事,他還因為保護爺爺被打斷了一條腿!”
“是啊天龍,”謝流煙也皺起了眉頭,“福伯對葉家忠心耿耿,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福伯,葉福。
在所有人的記憶里,他都是那個慈祥和藹、忠心不二的老人。
葉天龍看著她們激動的反應,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看著我們長大,也看著葉家去死。”
“忠心耿耿?”
葉天龍冷笑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嘲諷。
“大嫂,你還記得五年前,大哥為什么會突然改變行程,走上一條偏僻的小路,最終遭遇伏擊,車毀人亡嗎?”
謝流煙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我記得……當時福伯說,那條路新修好,可以避開擁堵,快半個小時……”
“沒錯。”葉天龍的眼神像刀子一樣。
“他用大哥的命,換了城東一套帶花園的洋房。”
“二嫂,你還記得,父親和大伯出事那天,他平日里乘坐的防彈車為什么會恰好送去保養,換了一輛普通的轎車嗎?”
蕭媚茹的嘴唇開始顫抖。
“是……是福伯安排的,他說車子有些異響,不安全……”
“他用父親的命,換了他兒子在海外的全額獎學金和一個跨國公司的高管職位。”
“還有我其他七位哥哥……”
葉天龍的聲音越來越冷,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冰錐,狠狠地扎在嫂子們的心上。
“他們的行軍路線,他們的布防弱點,他們身邊有哪些人可以被收買……”
“這些情報,不是敵人有多厲害,而是我們葉家最信任的管家,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地賣出去的!”
“至于他那條被打斷的腿?”
葉天龍的眼中閃過一絲暴戾的殺機。
“那不過是他演給所有人看的一場苦肉計!”
轟!葉天龍的話如同晴天霹靂,將七位嫂子徹底劈傻了。
她們呆呆地坐在那里,臉色慘白如紙,渾身冰冷。
背叛。原來最致命的刀不是來自明面上的敵人,而是來自背后最信任的“家人”,這種背叛比殺了她們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