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里死一樣的寂靜被葉天龍的聲音劈開。
“今晚,連本帶利一并收回。”
話音落下,他那雙幽深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宣告。那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如同太陽東升西落一般不容置疑。
嫂子們的呼吸都停了半拍,一夜之間,她們見證了兩條人命的消逝,兩條曾經在京都跺跺腳都能引起震動的大人物的命。
而現在,第三個即將上演。
恐懼嗎?有,但更多的是一種從骨髓里滲出來的,病態的興奮。
那是壓抑了五年,如同在地獄里被炙烤了五年的靈魂,終于嘗到復仇甘泉時的戰栗。
四嫂徐穎絳第一個站了起來,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到角落,拿起昨夜葉天龍帶回來的那幾支微聲沖鋒槍。
她是醫生,她的手拿手術刀時穩如磐石,此刻,她檢查槍械的手同樣穩定得可怕。
她將彈匣一個個卸下,又一個個重新裝填,發出清脆的“咔噠”聲,那聲音像是死神的節拍器。
“子彈是滿的,槍的性能良好。”
她抬起頭,看著葉天龍,語氣平靜得像是在做一場術前報告。
葉天龍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他的嫂子們,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蛻變成他最需要的樣子。
“我們跟你去。”
大嫂謝流煙也站了起來,她的聲音不再有絲毫的猶豫和擔憂,只剩下冰冷的決絕。
“我們必須去。”
剩下的嫂子們異口同聲,眼神里燃燒著同樣的火焰。
她們要去親眼見證,見證那些高高在上的仇人是如何像狗一樣跪在她們面前,搖尾乞憐。
“好。”
葉天龍只說了一個字,他不需要她們戰斗,只需要她們看著。
看著仇人倒下,看著她們心中的魔障被一點一點親手斬斷。
……
午夜十一點三十分。
黑色的奧迪A8像一頭沉默的野獸,滑出城市的繁華,駛向被遺忘的西郊。
車窗外,高樓大廈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破敗的廠房和荒蕪的野草,空氣里開始彌漫著一股鐵銹和塵土混合的味道。
車內沒有人說話,只有引擎低沉的轟鳴和八個女人壓抑的呼吸聲。
她們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駕駛座上那個男人的背影,他開得很穩,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只手隨意地搭在窗沿上,夜風灌進來,吹動著他的頭發。
看起來不像去赴一場生死之約,更像是去參加一個無聊的晚宴,可正是這份極致的平靜,才讓人感到發自靈魂的恐懼。
遠處,一片巨大的鋼鐵叢林出現在地平線上,那就是廢棄的第三鋼鐵廠。
在月光下,那些銹跡斑斑的巨大管道和高聳入云的煙囪像一頭趴窩沉睡的鋼鐵巨獸,猙獰而恐怖。
奧迪車在距離工廠大門還有五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葉天龍熄了火。
“你們在這里等我。”
他推開車門,沒有回頭。
“天龍!”
蕭媚茹下意識地叫住了他,她的手緊緊攥著,指甲掐得掌心生疼。
葉天龍的腳步頓住,他側過頭,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
“二嫂?”
“他……他會不會不來?”
蕭媚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怕……這場復仇會功虧一簣。
葉天龍笑了,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無比殘忍。
“他會來的,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會爬著過來。因為他老婆身上的毒……已經開始第二次發作了。”
說完,他的身影便融入了前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再也看不見。
……
第三鋼鐵廠,一號熔爐車間。
這里是整個工廠的心臟,也是它的墳墓。
巨大的熔爐像一尊沉默的魔神,靜靜地矗立在車間中央,爐口黑洞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
周圍是廢棄的鐵軌,生銹的吊臂和散落一地的鋼鐵零件。
空氣中那股鐵銹味更濃了,還夾雜著一股說不清的仿佛是燒焦了什么的怪味。
葉天龍就站在熔爐前方的操作臺上,居高臨下,他像一個等待祭品的君王,與這片鋼鐵墳場融為一體。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于,一陣刺眼的遠光燈劃破了工廠的死寂,一輛黑色的賓利發了瘋似的沖了進來,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車間門口。
車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皺巴巴的阿瑪尼西裝的男人連滾帶爬地從車上下來。
馬衛國。
他已經沒有了半分京都銀監司司長的威嚴,頭發亂得像雞窩,臉色慘白如紙,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和恐懼,他的手里死死地拖著兩個巨大的密碼箱。
“葉……葉少爺?”
馬衛國沖著空曠黑暗的車間,聲音顫抖地喊了一聲。
他的聲音在巨大的車間里回蕩,顯得那么渺小那么可悲。
沒有人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回聲在嘲笑他。
“葉少爺!我來了!我一個人來的!錢!錢我也帶來了!”
他驚恐地四下張望著,像一只掉進陷阱里的兔子。
“我在這里。”
一個平淡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他頭頂響起。
馬衛國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抬頭,只見那如同魔神般的巨大熔爐前,一道黑色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個來自地獄的幽靈,是葉天龍!
“噗通”一聲!
馬衛國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那兩個沉重的密碼箱也摔在了地上,彈開了一個角,露出里面一捆捆紅色的鈔票。
“葉少爺!饒命!饒命啊!”
他一邊磕頭一邊瘋狂地朝前膝行,冰冷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他的膝蓋,他卻毫無察覺。
“解藥!求求你把解藥給我!我老婆她……她快不行了!”
葉天龍從高臺上緩緩走下,皮鞋踩在金屬樓梯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馬衛國的心臟上。
他走到馬衛國面前,停下,他低頭俯視著這個曾經能決定無數企業生死的大人物,眼神里沒有憐憫,沒有快意,只有一片漠然。
“說說吧。”
葉天龍的聲音很輕。
“五年前你是怎么做的。”
馬衛國猛地一愣,隨即涕淚橫流。
“我說!我說!我都說!”
“五年前是曹家!是曹重明找到了我!他許諾給我新成立的‘京都發展銀行’百分之五的干股!還有境外一個無法追查的賬戶!”
“是他讓我下的命令!在葉家最需要資金周轉的時候,凍結了葉家旗下所有公司的銀行賬戶!”
“我知道這不合規矩!我知道這是在要葉家的命!可我……我被豬油蒙了心啊!”
“我該死!我不是人!”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響。
葉天龍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曹家,又是曹家!
好,很好!
之前只是殺死了曹博,倒是還沒時間找上曹重明算賬,看來……這件事要提上日程了!
“葉少爺!我知道的都說了!求求你,看在我還有用的份上,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馬衛國抬起那張又腫又臟的臉,滿眼都是乞求。
葉天龍緩緩蹲下身,與他對視。
“將功贖罪?”
他笑了。
“你覺得我需要你嗎?”
馬衛國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
“你凍結賬戶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葉家上下幾百口人,因為你的一個決定斷了生路?”
“我八個哥哥在前線浴血奮戰,他們的撫恤金因為你的一個決定成了一串無法兌現的數字!”
“我父親和大伯車禍身亡,我葉家被人屠戮的時候,你正躺在歐洲的沙灘上喝著用我葉家的血換來的香檳!”
葉天龍的聲音越來越冷,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刀狠狠地扎進馬衛國的心里。
“現在,你跟我說將功贖罪?”
葉天龍站起身,一腳踹在了馬衛國的胸口!
“呃啊——!”
馬衛國慘叫一聲,像個破麻袋一樣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根巨大的鐵柱上,吐出一口血。
葉天龍一步一步地走過去,像拖死狗一樣揪著他的頭發將他拖向那尊巨大的熔爐。
“不……不要!”
馬衛國終于意識到了葉天龍想干什么,他嚇得魂飛魄散,褲襠里一片溫熱腥臊。
“你要錢!錢都給你!都給你!”
他瘋狂地掙扎著,手腳并用地亂蹬。可他在葉天龍的手里就像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小雞,毫無反抗之力。
越靠近熔爐,一股灼熱的氣浪就撲面而來。
雖然熔爐已經熄滅了五年,但那厚重的爐壁深處,似乎還殘留著當年那足以熔化一切的恐怖高溫。
葉天龍將他拖到了熔爐下方的投料口前。
“你用錢,燒死了葉家的希望。”
葉天龍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的審判。
“今天,我就用這熔爐,給你當棺材。”
他抓著馬衛國的頭,狠狠地朝著投料口那厚重的鐵門撞了過去!
砰!一聲悶響!
“不——!”
馬衛國發出了此生最后一聲凄厲的慘叫。
葉天龍松開手,一腳踹在他的后心。
馬衛國的身體像一顆炮彈,撞開了那扇銹死的投料口擋板,整個人掉了進去!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見底。
葉天龍面無表情地撿起地上一根廢棄的鋼筋,插進控制臺的電閘里,然后猛地往下一合!
滋啦——!一陣刺耳的電流聲響起!
沉寂了五年的古老機器,在一陣劇烈的抖動后竟然奇跡般地再次啟動!
轟隆隆——!熔爐的底部,一團暗紅色的火光開始緩緩亮起!
“啊啊啊啊——!”
熔爐深處傳來馬衛國那不似人聲的,被無盡恐懼和灼熱包裹的慘嚎!
葉天龍沒有再看一眼,他轉身走出了這座即將變成真正地獄的車間。
背后那團暗紅色的火光越來越亮,將他離去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
奧迪車內,嫂子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這時,遠處那頭鋼鐵巨獸的心臟位置突然亮起了一團詭異的紅光!
那紅光一閃一閃,像一顆重新開始跳動的心臟!
緊接著,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順著風飄了過來。
車門被拉開,葉天龍坐了進來,身上帶著一股灼人的熱氣和那股淡淡的焦糊味。
“天龍……”
謝流煙的聲音在發抖。
“馬衛國他……”
葉天龍發動了汽車,V8引擎的咆哮聲壓過了一切。
他看了一眼被隨手扔在副駕駛上的那本黑色賬本,上面“馬衛國”的名字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被劃上了一道刺目的紅痕。
“回家嗎?”
蕭媚茹輕聲問,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解脫后的疲憊。
葉天龍的目光落在了賬本的下一頁,那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曹重明!
“不。”
他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去收第四筆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