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兩個字。
葉天龍的聲音很輕,卻像兩塊石頭砸進奧迪車內死寂的湖面。
奧迪車發動,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座堡壘。
離開了這座即將因為主人的死亡而陷入巨大混亂的堡壘。
車窗外,云頂山上的燈火依舊璀璨。車內,卻是一片能吞噬所有光亮的黑暗。
沒有人說話,八個女人八種截然不同的呼吸,有急促的,有壓抑的,有顫抖的,還有……興奮的。
二嫂蕭媚茹的臉緊緊貼著冰冷的車窗,窗外飛速倒退的霓虹在她瞳孔里拉出一條條破碎的光帶。
她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亢奮,是親眼目睹仇人堡壘被輕易撕開,親耳聽聞仇人死亡的審判后,那種從靈魂深處涌出的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點燃的戰栗。
那根藏在袖口的毒針似乎還殘留著冰冷的觸感,可現在,那股冰冷已經變成了滾燙。
她想起李靜那張驚恐的臉,想起馬衛國在電話里那崩潰的哭嚎,想起熔爐里亮起的那一團紅光,又想起葉天龍剛才說的。
“仇不隔夜。”
原來復仇是這種味道,比世上最烈的酒還要醉人,比世上最毒的藥還要上癮。
大嫂謝流煙坐在副駕駛,她的背挺得筆直,像一桿標槍。她的目光透過后視鏡,落在后座那些妹妹們的臉上,蒼白疲憊,眼神卻亮得驚人,像一群在黑暗中蟄伏了五年,終于見到血光的狼。
她們變了,從葉天龍走出鎮龍獄的那一刻起她們就徹底變了。不再是逆來順受的受害者,不再是茍延殘喘的葉家遺孀。
她們是復仇者,是葉天龍手中最鋒利的刀,最毒的藥,最堅固的盾。
謝流煙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所有的柔軟與猶豫都被一片冰冷的決絕所覆蓋。
“天龍。”
她開口,聲音沙啞,卻無比鎮定。
“今晚過后,整個京都都會被驚動。”
葉天龍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穩得像焊死在上面。
“那不是驚動。”
他的聲音穿透引擎的轟鳴,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那是宣告,我葉天龍回來了,葉家……還沒倒!”
……
吱呀——廢棄別墅那扇破舊的木門被推開,一股混雜著灰塵與腐朽的氣味撲面而來。
與剛剛離開的曹家莊園那奢華的空氣相比,這里簡直像是地獄。
可對她們而言,這里才是天堂,是唯一能讓她們卸下所有偽裝,喘息片刻的避風港。
蕭媚茹剛下車,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一整晚的神經緊繃和腎上腺素飆升,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四嫂徐穎絳和三嫂秦詩玥一左一右扶住了她。
“沒事,二嫂,我們到家了。”
她們將她扶到那張破舊的沙發上。
葉天龍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咚。”
他將那本黑色的賬本和曹重明的血一起扔在了桌上,賬本攤開,兩個名字,馬衛國,曹重明。
名字旁邊是兩道用血畫下的紅叉,那血跡在昏暗的燈光下呈現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紅色,還帶著一絲活人才有的溫度。
葉天龍拉開一張椅子坐下,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兩道血叉,仿佛在欣賞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大廳里死一般的寂靜,所有嫂子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本賬本上,那本決定了無數人生死的黑皮冊子。
她們在等,等葉天龍翻開下一頁,等葉天龍念出下一個該死的名字。
可葉天龍沒有動,他就那么靜靜地坐著,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壓抑的沉默幾乎要將空氣都凝固。
終于,大嫂謝流煙打破了沉默。
“天龍,你……累了嗎?”
葉天龍緩緩抬起頭,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目光很平靜,平靜得像一片結了冰的海。
“殺幾個雜碎而已,談不上累。”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了那扇滿是裂痕的窗。一股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吹散了屋內的沉悶,也吹來了遠方城市那隱隱約約的警笛聲。
那警笛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像一張正在收緊的無形大網,從四面八方朝著他們這張開。
嫂子們的臉色瞬間變了。
“是沖我們來的?”
“他們發現曹家了?”
葉天龍沒有回頭,他看著遠處那片被警燈閃爍得如同白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現在才發現,他們的效率太低了。”
他轉過身,靠在窗沿上。
“馬衛國失蹤,曹家被滅門。”
“兩個小時內,京都銀監司司長,云頂山曹家家主,一死一失蹤。你們覺得,現在有多少人睡不著覺?”
嫂子們的心都沉了下去,她們只想著復仇的快意,卻忽略了這背后掀起的滔天巨浪。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他們會不會找到這里?”
“找到又如何?”
葉天龍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輕蔑。
“這個城市欠我們葉家的太多了,現在,只是開始讓他們還一點利息而已。”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本賬本上。
“今晚的動靜足夠大了,夠那些藏在暗處的老鼠們害怕一陣子了。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不是繼續殺人。”
葉天龍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
“而是收錢。”
他拿起桌上那兩個從馬衛國那里得來的密碼箱,扔在地上。
“啪嗒”兩聲,箱子被打開。滿滿兩箱子紅得刺眼的鈔票,還有各種房契、地契、股權轉讓書,像垃圾一樣堆在里面。
這些,都是馬衛國五年來從葉家身上撕咬下來的血肉。
“從明天開始,大嫂。”
葉天龍的目光轉向謝流煙。
“我要你用這些錢,用這些資源,以最快的速度成立一家公司。”
“一家投資公司,名字就叫‘天龍’。”
謝流煙的瞳孔猛地一縮,她瞬間明白了葉天龍的意思。殺人只是復仇的第一步,是震懾。
真正要摧毀那些龐大的家族,要將他們連根拔起,靠的不是單純的武力。
是資本!用他們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將他們徹底碾碎!
“我明白。”
謝流煙重重地點了點頭,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種執掌百億集團時的光芒。
“給我三天時間。”
“好。”
葉天龍的目光又轉向四嫂徐穎絳。
“四嫂,你的醫術不能荒廢了。”
“明天開始,我要你把這座別墅的地下室改造成一個最高規格的手術室和實驗室。我需要你幫我……制藥。”
徐穎絳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什么,她的臉頰微微泛紅,那是興奮。
“制藥?救人的藥,還是……殺人的藥?”
葉天龍笑了。
“都有,我們的仇人名單很長,一個個殺過去太慢了。有時候,一顆查不出成分的藥丸比一把槍更好用。”
他看著眼前的八位嫂子,她們每個人都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
大嫂謝流煙是商業奇才,二嫂蕭媚茹精通音律,是頂級的交際花,四嫂徐穎絳是醫學天才。
她們就像八顆蒙塵的明珠,現在,葉天龍要親手將她們擦亮,讓她們綻放出比五年前更加耀眼的光芒。
“今晚都好好休息。”
葉天龍的聲音終于帶上了一絲溫度。
“明天開始,我們要讓整個京都都隨著我們的節奏起舞。”
……
同一時間。
京都,六扇門總部,指揮中心。
這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電話鈴聲,對講機的呼叫聲,工作人員的咆哮聲,此起彼伏。
巨大的電子屏幕上,京都的地圖被分割成無數個網格,無數個代表著警力的紅點和藍點在上面瘋狂地閃爍移動。
一個穿著黑色制服,肩上扛著三顆金星的中年男人正一臉陰沉地站在屏幕前,他手里的煙已經快要燒到指頭,他卻毫無察覺。
劉謙棱,省城六扇門門長。
京都的地下皇帝。
此刻,這位皇帝的臉上寫滿了暴怒和……一絲無法掩飾的驚惶。
“報告門長!城西第三鋼鐵廠發現一具燒焦的尸體,身份……無法辨認!但現場發現了馬衛國司長的賓利車!”
“報告門長!云頂山曹家莊園確認被入侵,莊園內三十八名安保人員全部死亡!一擊斃命!現場沒有留下任何搏斗痕跡!”
“報告門長!曹重明……曹重明被發現死在了書房里,初步判斷,頸骨被外力直接扼斷!”
“報告門長!莊園內外所有監控硬盤全部被毀,沒有留下任何影像資料!”
一個個壞消息如同重錘,接二連三地砸在劉謙棱的神經上。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后變得鐵青。
“廢物!”
他猛地將手里的煙頭砸在地上,用腳狠狠地碾碎!
“一群廢物!”
“兩個小時!整整兩個小時!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一個線索都找不到!”
“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整個指揮中心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敢去看他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的眼睛。
“查!”
劉謙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給我查!把這兩個案子并案處理!動用一切力量!去查五年前葉家的案子!”
“我不管他是人是鬼,就算把整個京都翻過來,也要把他給我挖出來!”
“一個從鎮龍獄里爬出來的雜碎,竟然敢在我的地盤上掀桌子!”
劉謙棱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度殘忍的光。
“我倒要看看,他有幾條命夠我殺的!”
夜,還很長。
對于京都的很多人來說,這將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不眠之夜。
一場席卷整個京都的巨大風暴,已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