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龍的話音落下,地下室里沒有歡呼,也沒有質疑。
只有一種被壓抑到極致,即將噴薄而出的瘋狂,那是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絕。
赴宴。
赴一場為自己仇家舉辦的追悼會,赴一場為自己準備的鴻門宴。
何其荒唐,又何其……快哉!
“動手!”
謝流煙第一個打破了死寂,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浴火重生般的亢奮。
地下室這臺小小的戰爭機器,在沉寂了不到三秒鐘后,以一種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姿態轟然運轉!
秦詩玥的十指重新化作了幻影。
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再是媒體,而是京都最核心的權力中樞。
六扇門的內部通訊頻道,城衛軍的戰術指揮網絡,交通司的天網監控系統。
一張張代表著絕對權力的網絡防火墻,在她的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層窗戶紙。
“滴——”
一聲輕響。
秦詩玥的屏幕上彈出了一個窗口,窗口里是葉家祖宅周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實時監控畫面。幾十個畫面被分割成一個個小方格,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屏幕。
“天龍。”
秦詩玥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她的聲音因為過度集中而帶著一絲顫抖。
“我進來了。”
“趙無極在祖宅周圍布置了三層防線。”
“外圍是六扇門的人,三百二十人,全部便衣,封鎖了所有路口。”
“中層是城衛軍的一個特戰連,一百二十人,配備了突擊步槍和高精狙,狙擊點有八個,全都部署在周圍的制高點。”
她一邊說,一邊用鼠標將那八個閃爍著紅光的狙擊點位在地圖上標記出來。
“最內層是趙家的私人保鏢,人數不明,但看裝備,都是些從海外戰場上下來的亡命徒。”
“整個葉家祖宅,現在就是一個……軍事堡壘。”
她每說一句,地下室里的空氣就凝重一分。
謝流煙沒有去看那張令人窒息的布防圖,她的戰場在另一塊屏幕上。
“海外市場有異動!”
“有神秘資金正在不計成本地掃貨,想要拉升趙家那幾只已經跌停的股票!”
謝流煙的眼神變得無比銳利,像一頭嗅到了血腥味的餓狼。
“是趙無極,他想在開盤前穩住股價,給我們造成一種他依然游刃有余的假象。”
“可笑。”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他以為錢是萬能的嗎?”
“五妹六妹!把陳東的那段視頻給我翻譯成十八國語言,投放到全球最大的幾個金融論壇和社交媒體上!”
“我要讓全世界的資本都看看,他們準備抄底的是一個什么樣的垃圾!”
“我要讓他趙家的股票變成一坨……誰碰誰死的狗屎!”
“是!”
另一邊,徐穎絳也打開了她的那個銀色金屬箱。
她沒有去拿那些致命的毒劑,而是拿出了一排排大小不一,造型奇特的金屬圓球。
她將這些圓球小心翼翼地擺放在桌子上,開始進行最后的組裝。
高濃縮的液氮,強效的催淚瓦斯,還有……一種她最新研制出來的,可以瞬間釋放出高壓電流,癱瘓掉周圍所有電子設備的……石墨炸彈。
這些就是葉天龍口中的“煙花”。
它們不會殺人,但它們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制造出最盛大的混亂,為真正的殺戮拉開帷幕。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東方天際終于泛起了一抹灰白。
地下室里忙碌了一夜的眾人,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沒有人說話,她們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扇唯一的小窗,看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變亮,仿佛在等待著一場審判。
“天亮了。”
葉天龍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站起身,走到了一排黑色的衣架前。
上面掛著九套嶄新的衣服,不是什么名貴的西裝禮服,是……喪服。
純黑色的中式喪服,胸口用白線繡著一朵小小的,素雅的白花。
五年前,他們連為親人披麻戴孝的資格都沒有。
今天,他們就要穿著這身衣服去參加仇人的“追悼會”。
用這種方式告訴所有人,葉家,回來奔喪了,也是回來……送葬的。
葉天龍脫下了身上的便服,換上了那身筆挺的黑色喪服。
當他穿戴整齊,轉過身來時。
整個地下室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肅殺。
他不再是那個眼神平靜的年輕人,他仿佛變成了一尊從地獄里走出來的勾魂使者,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郁的死亡氣息。
嫂子們也默默地換上了喪服。
當八位風華絕代的女人穿著同樣的黑色喪服站在一起時,那種凄美而決絕的畫面,足以讓任何人心臟停跳。
她們的臉上沒有了淚水,只有一種化不開的哀傷和一種焚盡一切的仇恨。
“走吧。”
葉天龍的聲音很輕。
“回家。”
……
三輛黑色的商務車像三道黑色的閃電,悄無聲息地駛出了廢棄的別墅區。
沒有車牌,貼著最深的防窺膜,像三口移動的棺材。
葉天龍坐在中間那輛車的后排,閉著眼睛,似乎在養神。
謝流煙和秦詩玥坐在他的兩側,她們的手中各自捧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屏幕上的數據和畫面依然在飛速地刷新,戰爭從未停止。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京都寬闊的馬路上。
清晨的城市已經蘇醒,車水馬龍,一片繁華。
沒有人知道,在這片繁華的表象之下正醞釀著一場足以顛覆一切的風暴。
也沒有人知道,這三輛毫不起眼的車里,坐著一群即將引爆這場風暴的……瘋子。
車子一路向西,朝著那個五年未歸的地方駛去,越是靠近,車里的空氣就越是壓抑。
謝流煙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她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街景,那些曾經無比熟悉的街道,此刻卻像一把把刀子割著她的心臟。
她仿佛看到了五年前,她們就是從這條路上,被狼狽不堪地驅逐出去的。
“別怕。”
葉天龍沒有睜眼,只是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
他的手伸了過去,握住了謝流煙那只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冰冷得像一塊冰的手。
他的手很暖很穩。
謝流煙的身體猛地一顫,那顆狂跳不止的心臟竟然奇跡般地平復了下來。
她轉過頭,看著葉天龍那張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側臉。忽然覺得,只要這個男人在身邊,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沒什么好怕的。
車,停了。
不用看也知道,到地方了。
葉家祖宅。
司機沒有熄火,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葉天龍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的眸子里映出了前方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朱紅色大門。
門前的廣場上已經站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
有穿著黑色西裝,神情肅穆的政商名流,有架著長槍短炮,嚴陣以待的各路媒體。還有……那些穿著筆挺軍裝和警服,眼神銳利如鷹的所謂安保人員。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聚焦在這三輛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
這里不是什么追悼會現場,這里是一座……為他們精心布置的,萬眾矚目的……刑場!
車門,開了。
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第一個踏上了這片浸染過葉家鮮血的土地。
葉天龍下車了,他站在車門外,晨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喪服,胸口的白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平靜地掃過前方那一張張或驚愕,或玩味,或幸災樂禍的臉。
緊接著,一道又一道黑色的身影從車上走了下來。
八位嫂子穿著同樣的喪服,臉上帶著同樣的面無表情,靜靜地站在了葉天龍的身后。她們就像八朵盛開在黃泉路上的黑色曼陀羅,凄美,妖異,帶著致命的毒。
當他們九個人站在一起時,整個廣場,那數百人的嘈雜和議論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震住了。
他們想過葉家的余孽會來,或許是偷偷摸摸地來,或許是悍不畏死地來。
但他們從沒想過,會是以這樣一種……悲壯,肅殺,仿佛古代出征的將軍一般的姿態,堂堂正正地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
葉天龍沒有理會那些人的目光,他的視線越過人群,落在了那扇朱紅色的大門之上。
門楣上,那塊刻著“葉府”兩個字的牌匾已經被人摘下,換上了一塊白色的,寫著“奠”字的橫幅。
在他的腳下,五年前那片被鮮血染紅的土地,如今鋪上了一層嶄新的潔白羊毛地毯。
地毯從廣場的入口處,一直延伸到靈堂的正中央,像一條……通往地獄的路。
葉天龍的嘴角緩緩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
他抬起腳,邁出了第一步。一步,兩步……
他身后的八位嫂子也邁開了腳步,緊緊地跟隨著他。
九個黑色的身影踩在那片潔白的地毯上,像九個行走在雪地里的鬼魅。
他們的腳步聲很輕,卻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現場每一個人的心臟上。
他們就這樣在數百道目光的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回了那個曾經屬于他們,如今卻變成了仇人靈堂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