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像一塊又濕又冷的裹尸布,蓋住了整條老街,葉天龍的身影消失在濃霧之中。
身后,是死寂,身前,是未知。
蕭媚茹的腳步很輕,像貓,跟在他身后三步遠的地方,不遠不近。
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混著血腥味。
“你的手?!?/p>
蕭媚茹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葉天龍沒有停步。
“小傷?!?/p>
“血腥味太重,會引來狗?!?/p>
蕭媚茹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葉天龍接過,打開。里面不是藥,是一種黑色的粉末,帶著草木灰的味道。
他把粉末灑在手臂的傷口上,那道剛剛因為用力過猛而崩裂的傷口,血立刻就止住了,腥味被徹底掩蓋。
“多謝二嫂?!?/p>
“分內之事。”
兩人繼續在迷宮般的小巷里穿行,秦詩玥的聲音從微型耳機里傳來,帶著電流的滋滋聲。
“安全?!?/p>
“最后一道監控防線已經失效?!?/p>
“你們有十五分鐘的窗口期,回到預定地點?!?/p>
葉天龍嗯了一聲,腳下的步伐加快了。
他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看似平靜的目光其實一直沒有離開過他,蕭媚茹在觀察他。
這個男人,比五年前更陌生,也更可怕了。
他的瘋狂,他的算計,他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她們保護的弟弟,反而成了一柄出鞘即見血的絕世兇器。
……
趙家莊園。
那間能俯瞰整個京都夜景的書房里,此刻安靜得能聽見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老管家跪在門外,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板,身體抖得像篩糠。
一個小時前,當王浩然被人用祖宗牌位釘死在祠堂門口的畫面,通過一個隱藏的針孔攝像頭實時傳回來的時候,書房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靜。
然后,是一聲瓷器碎裂的巨響。
再之后,就什么聲音都沒有了,這種寂靜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人恐懼。
書房內。
趙無極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他手里端著一杯紅酒,酒液殷紅如血。
他的手很穩,穩得不像一個剛剛經歷過奇恥大辱的人,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一種扭曲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那張價值千萬的紫檀木書桌上,擺著一個平板電腦。
屏幕上定格的正是葉天龍用王浩然的血,在黑色賬本上畫下那個猙獰血叉的畫面。
挑釁。
不,這不是挑釁,這是審判。
一個螻蟻對他這個神發起的……審判。
“呵呵……”
趙無極低聲笑了起來,他晃了晃杯中的紅酒。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緩緩轉過身,看著屏幕上葉天龍那張沾著血污的臉。
“你以為你贏了?”
“你以為你撕碎了我的《無極令》,打了我的臉,你就是英雄了?”
趙無極的眼神里沒有憤怒,只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仿佛在看一場滑稽戲劇的憐憫。
“孩子,你還是太天真了,你根本不懂什么叫……權力。”
趙無極慢條斯理地走到書桌前,他伸出手指,輕輕地在那塊屏幕上劃過。
“無極令是什么?”
“是規則,是我定下的規則,是用來約束那些還需要規則的普通人的?!?/p>
“而你葉天龍,你成功地跳出了這個規則。”
趙無極的嘴角越咧越大,那笑容里透著一股瘋狂的興奮。
“恭喜你?!?/p>
“你不再是棋子了,你有資格讓我用對付同類的方式來對付你。”
他拿起了桌上那部紅色的,代表著京都最高權力的電話。
這一次,他沒有頒布任何法令,只是用一種閑聊般的語氣,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道。
“京都電視臺,所有頻道,立刻插播一條……全城通緝令。”
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在猶豫。
趙無極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聲音變得冰冷刺骨。
“我說立刻?!?/p>
他掛斷電話,然后按下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通,對面是一個如同金屬摩擦般沙啞的聲音。
“主人。”
“血手人屠?!?/p>
趙無極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愉悅。
“你的人組織好了嗎?我給你和你的屠門,找了個好活?!?/p>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
“我要一個人,葉天龍?!?/p>
趙無極的聲音里充滿了誘惑。
“活的,死的,都可以?!?/p>
“我要他的頭掛在京都城門上?!?/p>
“我要他的嫂子們,一個一個完好無損地送到我的莊園來?!?/p>
“賞金,一百億?!?/p>
電話那頭,那個沙啞的聲音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似乎是發出了一聲輕笑。
“主人,您知道的,我們殺人不只為了錢?!?/p>
“我知道。”
趙無極笑了。
“所以,我還給你們準備了一份禮物?!?/p>
“從現在開始,你們‘屠門’在京都的所有行動,官方將……視而不見。”
“殺人,放火,搶劫……隨你們的便?!?/p>
“整座京都都是你們的……獵場!”
電話那頭傳來了野獸般興奮而壓抑的喘息聲。
“成交?!?/p>
趙無極掛斷了電話,他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溫和,像一個仁慈的君主。
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那座在他的意志下顫抖的城市。
“葉天龍啊葉天龍。”
“你不是想當替天行道的英雄嗎?”
“那我就讓你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魔。”
“你不是要審判我的狗嗎?”
“那我就放出這世上最瘋最惡的一群狗,去咬斷你的喉嚨,去撕碎你身邊所有的人?!?/p>
“我要讓全京都的人都看看,當英雄的下場。”
“我要讓他們知道,在這座城里……”
“順我者昌,逆我者死無全尸!”
……
防空洞。
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
葉天龍和蕭媚茹回來了。
謝流煙立刻迎了上去,她看著葉天龍手臂上那重新包扎好的傷口,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最終還是咽了下去。
“先處理傷口。”
徐穎絳推了推眼鏡,聲音冷靜得像手術刀。
葉天龍搖了搖頭。
“我沒事?!?/p>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大嫂謝流煙,眼圈發黑,顯然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合眼,但她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
三嫂秦詩玥,臉色蒼白,手指還在鍵盤上飛速跳動,顯然還在處理著海量的信息。
四嫂徐穎絳,一身白大褂上沾著點點血跡,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
每個人都很疲憊,精神和身體都已經被壓榨到了極限,但沒有一個人退縮。
“我們贏了。”
謝流煙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真實感。
“王浩然死了,無極令成了一張廢紙?!?/p>
“現在全城的武裝力量都陷入了混亂,六扇門群龍無首,城衛軍各自為戰。”
“趙無極的統治出現了裂痕。”
葉天龍走到那張巨大的京都地圖前,看著上面那些閃爍的光點。
“不?!?/p>
他的聲音打破了勝利帶來的短暫喜悅。
“這不是裂痕,這是他故意露出的破綻?!?/p>
謝流煙的瞳孔猛地一縮。
“什么意思?”
“一個君王如果發現他制定的法律鎮不住刁民,他會怎么做?”
葉天龍轉過身,看著謝流煙。
“他不會去修改法律,他會……放棄法律,他會用最原始,最暴力,最沒有規則的方式,來把所有刁民全部殺光!”
就在這時,秦詩玥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恐和顫抖!
“不好!”
“快看!”
防空洞里所有的屏幕,啪的一聲全部切換到了同一個畫面。
京都電視臺的緊急新聞插播。
畫面上沒有主持人,只有一張巨大的葉天龍的證件照。
照片下面是兩個血淋淋的,觸目驚心的大字。
【京都屠夫】
緊接著,一行行更加猙獰的文字浮現出來。
“通緝令:”
“葉天龍,窮兇極惡之徒,勾結城外勢力,于京都制造連環恐怖襲擊,先后策劃東城指揮部爆炸案,電視臺人質劫持案,六扇門門長刺殺案……”
“手段殘忍,濫殺無辜,罪大惡極!”
“現面向全京都發布A級通緝令!”
“凡提供其線索者,獎勵……一億!”
“凡協助抓捕者,獎勵……十億!”
“凡……擊殺此人者!”
屏幕上的數字瘋狂跳動,最后定格在一個讓所有人都停止呼吸的數字上。
“一百億!”
整個防空洞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通緝令砸蒙了。
這一次通緝的力度要遠遠超于上一次,一百億!!!
英雄?
替天行道?
不,在趙無極的喉舌之下,葉天龍成了屠夫,成了惡魔,成了一個價值一百億的……移動金礦!
“瘋了……”
謝流煙喃喃自語,她的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他這是要讓全城的人都變成……賞金獵人。他要把我們……徹底推向所有人的對立面!”
這比《無極令》更狠毒一百倍!
《無極令》是用恐懼逼迫人們,但總有人不怕死。
可一百億的賞金,足以讓親兄弟反目,父子相殘!
這一下,他們真的成了全城的公敵!
秦詩玥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了殘影,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不止!”
“不止這個!”
“我截獲了一段加密通訊!”
“是趙無極發給一個叫‘血手人屠’的人的!”
“他……他把京都,變成了‘屠門’的獵場!”
屠門!
當這兩個字出現的時候,連一直冷靜如冰的徐穎絳和蕭媚茹,臉色都瞬間變了。
那不是一個組織,那是一群瘋子,一群以殺戮為樂,毫無人性可言的頂級殺手組成的……怪物巢穴!
傳聞中,他們甚至敢接刺殺小國元首的單子!
而血手人屠,那是一個真正的殺手,之前劉謙棱請來血手人屠保護劉峰,葉天龍與其有過短暫的交手,甚至還吃了一點小虧。
“完了……”
秦詩玥的十指無力地從鍵盤上滑落,臉上滿是絕望。
“我們死定了?!?/p>
“趙無極把官方的獵犬和地下最瘋的惡狗,全都放出來了。”
“他甚至連規則都不要了,他要看著我們被活活咬死!”
防空洞里的空氣像是被抽干了。
絕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深沉,更加徹底。
他們剛剛才從一場勝利中走出來,轉眼間就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葉天龍一直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屏幕上自己那張被冠以“屠夫”之名的照片。
看著那一百億的懸賞金額,看著下方滾動播出的關于他“濫殺無辜”的“罪證”。
許久,他笑了,那笑容很輕很淡,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瘋狂和悲涼。
“屠夫?”
葉天龍緩緩地轉過身,他看著已經陷入絕望的嫂子們。
“他說的也沒錯?!?/p>
葉天龍走到那張供桌前,拿起那本黑色的賬本。
“為了給父母兄長報仇,為了給你們討還公道……”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封面上那道用王浩然的血畫下的符咒。
“如果殺光這些該死的雜碎需要背上屠夫的罵名,那這個屠夫……”
葉天龍的眼中,那兩簇地獄業火,在絕望的深淵之中重新燃起,燒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旺,都要亮!
“我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