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沉重得如同鉛塊。
林薇的意識在這片虛無中沉浮,仿佛溺水之人,每一次掙扎都耗盡了氣力,卻又被無形的力量拖拽回更深的深淵。刺骨的寒意是唯一真實的觸感,穿透骨髓,讓她即使在混沌中也忍不住蜷縮。
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混合著腐爛垃圾、排泄物和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味——猛地灌入鼻腔。這強烈的感官刺激像一根燒紅的針,狠狠刺穿了意識的迷霧。
“呃……”一聲破碎的**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擠出。隨之而來的是遍布全身的劇痛,尤其是后腦勺,仿佛被重錘狠狠砸過,一陣陣悶痛伴隨著眩暈襲來。
林薇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她熟悉的醫(yī)院天花板,也不是家中溫暖的燈光。而是一片低矮、搖搖欲墜的棚頂,由破爛的油氈布和腐朽的木板胡亂拼湊而成,縫隙里透下幾縷灰蒙蒙的天光,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身下是冰冷潮濕、散發(fā)著霉味的稻草,硌得她生疼。
她艱難地轉動脖頸,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個極其狹窄、骯臟的空間,勉強算是個“窩棚”。墻壁是糊著泥巴的破爛籬笆,角落里堆著看不清原貌的雜物。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門外隱約傳來粗魯?shù)慕辛R聲、孩童的哭嚎和不知名動物的嘶鳴。
“這是……哪里?” 林薇的腦子一片混亂。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實驗室儀器刺耳的警報聲和身體被巨大能量撕裂的劇痛中……她應該死了才對。
就在這時,無數(shù)破碎、混亂的畫面和情感猛地涌入她的腦海,像一場失控的風暴:
一個瘦骨嶙峋、眼神麻木的少女,穿著打滿補丁、看不出顏色的破舊衣裙(原身)。
為了半個發(fā)霉的黑面包,被幾個流里流氣的男人堵在墻角毆打、撕扯衣服……
劇烈的反抗,后腦勺狠狠撞上冰冷的石墻……
無盡的饑餓、寒冷、恐懼,以及刻骨的卑微——“賤民”、“臭蟲”、“垃圾”……這些惡毒的稱呼如同烙印。
名字……她叫……阿蕪。像野草一樣卑微的名字。
林薇,或者說,此刻占據(jù)了這個名為“阿蕪”的少女身體的靈魂,終于明白了。
她穿越了。從一個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墜入了這個等級森嚴、底層如同地獄的異世界。她成了一個掙扎在最底層、剛剛遭受凌辱和致命一擊的貧民少女。
巨大的荒謬感和一絲絕望瞬間攫住了她。然而,求生的本能和屬于林薇的堅韌迅速壓倒了這些情緒。
她強忍著眩暈和惡心,艱難地坐起身,開始檢查這具新的身體。瘦弱得可憐,肋骨清晰可見,手臂上布滿了新舊淤青和擦傷。后腦的傷口已經(jīng)凝結成暗紅色的血痂,稍微觸碰就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萬幸,似乎沒有傷到要害。
就在她試圖挪動身體,想找點水喝時,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窩棚角落縫隙里頑強生長的一小簇灰綠色的、不知名的雜草。
奇異的感覺瞬間傳來。
指尖下的雜草,傳遞來一種極其微弱卻清晰的生命脈動。不再是冰冷的植物,而像是一個懵懂、瑟縮的生命體。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它根部對潮濕泥土的渴望,以及葉片在污濁空氣中努力呼吸的艱難。
“?!” 林薇猛地縮回手,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的指尖,又看看那簇小草。
這不是錯覺!她能感受到植物的情緒?或者說,生命狀態(tài)?
她屏住呼吸,再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輕輕覆在那蔟草葉上。這一次,她嘗試著集中精神,將一絲溫和、安撫的意念傳遞過去。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那蔟原本有些蔫頭耷腦的雜草,肉眼可見地舒展了一下葉片,仿佛在回應她的觸碰,連那灰敗的綠色都似乎鮮亮了一點點。與此同時,一股極其微弱的、帶著泥土氣息的清涼感順著指尖回流,讓她后腦的悶痛都似乎緩解了一絲。
“植物……親和?” 林薇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這具身體……或者說,她穿越帶來的變化,竟然擁有這樣的能力?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饑餓感如同火燒般襲來,瞬間將她從新發(fā)現(xiàn)的奇異能力中拉回殘酷的現(xiàn)實。
外面嘈雜的聲音似乎更近了,帶著一種不懷好意的窺探。
林薇(阿蕪)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她迅速掃視這個破敗的“家”,目光最終落在角落一個破陶罐上,里面似乎還剩著一點點渾濁的液體。
不管這是什么鬼地方,不管變成了誰,活下去!這是此刻最強烈的本能。
她掙扎著爬過去,捧起陶罐,將里面那點帶著怪味的水一飲而盡。冰涼渾濁的液體滑過喉嚨,暫時緩解了干渴,卻讓胃部更加難受。
她蜷縮回冰冷的草堆,抱緊膝蓋,眼神卻不再像原身阿蕪那樣麻木絕望。那簇因她而舒展的小草,和她指尖殘留的奇異感覺,像黑暗泥沼中亮起的一星微弱的、帶著生機的光。
活下去。弄清楚這個世界。還有……這奇特的“植物親和”能力……林薇在心底默念,屬于現(xiàn)代靈魂的堅韌和屬于阿蕪身體的求生欲在這一刻悄然融合。鼠尾巷的陰影籠罩著她,但一絲微小的變數(shù),已經(jīng)悄然降臨在這個異世賤民少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