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尾巷的清晨,是被饑餓的絞痛和刺骨的寒意喚醒的。
林薇——或者說,此刻的她,身體是“阿蕪”,靈魂卻固執(zhí)地保留著“林薇”的清醒——蜷縮在冰冷的草堆里,胃部一陣陣痙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昨晚那點渾濁的液體早已消耗殆盡,只剩下更強(qiáng)烈的空虛感啃噬著她的神經(jīng)。
她必須找吃的。
推開吱呀作響、幾乎要散架的破木板門,更加濃烈的污濁氣息撲面而來。狹窄泥濘的巷道兩旁,擠滿了同樣破敗的窩棚。一些面黃肌瘦的居民已經(jīng)開始活動,眼神大多麻木而警惕。所謂的“集市”,不過是巷子稍微開闊一點的地方,幾個同樣衣衫襤褸的人在地上攤開少得可憐的“貨物”:幾塊發(fā)黑的、不知是什么植物根莖的東西,一小捆干枯的柴火,還有幾個破陶罐。
這里奉行著最原始的生存法則:弱肉強(qiáng)食。阿蕪這具身體留下的記憶碎片里,充滿了被搶奪、被欺凌的畫面。她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jīng),像一只初入險境的小獸。
她身上沒有任何可以用來交換的東西。目光掃過那些攤位上灰撲撲的植物根莖,林薇心中一動。她嘗試著集中精神,將那份奇異的“植物親和”感知力悄然擴(kuò)散出去。
瞬間,一種奇妙的反饋涌來。
那些攤位上所謂的“食物”,在她感知中,生命力極其微弱,甚至帶著一種**、苦澀的氣息,吃了恐怕非但不能果腹,反而會傷身。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巷子角落、潮濕的墻根下幾株不起眼的、葉片呈鋸齒狀、灰綠色的野草吸引。在旁人眼中,它們和垃圾無異。但在林薇的感知里,這幾株草的生命力相對頑強(qiáng),根部尤其蘊(yùn)含著一絲微弱的、帶著清涼感的能量——雖然味道肯定苦澀,但至少無毒,或許能稍微緩解饑餓。
她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小心地避開污水泥濘,用手指去挖那些草的根莖。指尖觸碰到泥土和草根時,那份清晰的脈動感再次傳來。她心中默念:“長得再快一點,再多一點根……” 同時,嘗試將一絲溫和、鼓勵的意念,混合著對食物的渴望,傳遞過去。
奇跡發(fā)生了!
被她意念重點“關(guān)照”的那幾株草,根部的脈動明顯增強(qiáng)了一些,甚至能感覺到細(xì)小的根須在泥土中微微蠕動、伸展!雖然肉眼還看不出太大變化,但她能“感覺”到,它們似乎在努力回應(yīng)她的呼喚,根部積累的那點清涼能量似乎也活躍了一分。
這發(fā)現(xiàn)讓她精神一振!這能力不僅可以感知,還能在某種程度上微弱地“影響”植物生長?雖然效果極其有限,但在這絕境中,無疑是救命稻草!
林薇迅速而隱蔽地挖出了幾株草根,盡量保留完整的根系。她手里攥著這幾根沾滿泥土、毫不起眼的“苦根草”(她根據(jù)味道起的臨時名字),正思考著是否立刻吃掉,還是試試看能不能在“集市”上換點別的東西,比如一個不那么漏的破碗。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濃重鼻音、傲慢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喂!新來的?還是阿蕪那個小賤皮子沒死透?” 一個穿著相對“體面”(至少沒有破洞)的粗布短褂、腰間系著油膩皮圍裙的胖男人擋在她面前,是鼠尾巷這一片的管理小頭目,大家都叫他“王癩頭”,據(jù)說和上面某個小吏有點沾親帶故。
王癩頭綠豆大的眼睛貪婪地盯著林薇手里那幾根沾泥的草根,又掃了一眼她剛才挖掘的地方。“哼,挖‘苦根草’?算你還有點用。這玩意兒曬干了磨粉,勉強(qiáng)能當(dāng)點止血的土藥渣子。交上來!抵你這個月的‘巷口清潔費’了!” 他伸出手,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原身的記憶里,這個王癩頭就是鼠尾巷底層居民的噩夢之一,巧立名目盤剝勒索是家常便飯。所謂的“清潔費”,不過是他們中飽私囊的借口。她手里的這點草根,是她剛發(fā)現(xiàn)的、唯一的生存希望。
反抗?這具身體虛弱不堪,對方人多勢眾,王癩頭身后還跟著兩個流里流氣的跟班,反抗只會招致更殘酷的毆打甚至更糟。
屈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心臟。屬于林薇的驕傲在叫囂,但屬于阿蕪身體的生存本能和恐懼感更加強(qiáng)烈。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嘗到了鐵銹味,才勉強(qiáng)壓下那股沖動。最終,她低下頭,慢慢地將手中那幾根還帶著泥土氣息的“苦根草”遞了過去。
“嘖,算你識相?!?王癩頭一把奪過,嫌棄地在破圍裙上蹭了蹭泥,隨手丟給身后的跟班,像打發(fā)一只蒼蠅一樣揮揮手,“滾吧滾吧,別在這兒礙眼!”
林薇低著頭,快步離開,直到拐進(jìn)一個無人的角落,才靠著冰冷的土墻,劇烈地喘息。憤怒、不甘、還有一絲后怕讓她身體微微發(fā)抖。
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冰冷銳利。她看向王癩頭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看剛才被挖走草根的那片墻角。
那里,還殘留著幾株更小、更不起眼的苦根草。
林薇走過去,再次蹲下。這一次,她的意念不再溫和,而是帶著一種冰冷的、強(qiáng)烈的掠奪性!
“長!” 她在心中低喝,將所有的精神集中在其中一株最小的草上,“把你的力量,給我!”
她不再顧及植物的感受,而是粗暴地催動那股奇異的聯(lián)系,強(qiáng)行汲取那株小草本身的生命力和那點微弱的清涼能量!
那株可憐的小草肉眼可見地迅速枯萎、發(fā)黃、最后化為一小撮灰燼。與此同時,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清涼氣流順著林薇的指尖流入她的身體,瞬間緩解了后腦的悶痛,甚至連饑餓感都似乎被麻痹了一點點,更重要的是,一股微弱的暖意驅(qū)散了部分寒冷,精神也振奮了一絲。
成功了!但方式很粗暴,效果也有限,而且……她清晰地“感知”到了那株小草臨死前傳遞來的痛苦和恐懼。
林薇看著指尖殘留的一點草灰,心情復(fù)雜。這是掠奪……為了生存的掠奪。這個世界的殘酷,正在一點點剝?nèi)ニF(xiàn)代文明的矜持。
她如法炮制,又汲取了另外兩株小草,感覺身體狀態(tài)恢復(fù)了些許。至少,有力氣思考下一步了。
就在她準(zhǔn)備離開,尋找其他可能的食物來源時,巷口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和馬蹄聲。鼠尾巷的居民們紛紛驚恐地躲回自己的窩棚,連王癩頭也縮著脖子溜到了一旁。
只見兩名身穿制式皮甲、腰挎長刀、神情冷峻的士兵,騎在明顯比馱獸神駿許多的戰(zhàn)馬之上,停在巷口。為首的一名士兵手中高舉著一張蓋有醒目朱紅印鑒的羊皮卷軸,聲音洪亮地宣讀:
“郡府令!?征召令下!鼠尾巷及周邊,凡年滿十五,身無重疾者,三日內(nèi)至‘墜星荒原’外圍營地報道!參與‘尋脈隊’勘測!有功者賞!違令者,以抗命論處!”
宣讀完,士兵將幾張簡陋的告示粗暴地貼在巷口還算完整的土墻上,然后撥轉(zhuǎn)馬頭,絕塵而去,留下滿巷的死寂和恐懼。
“墜星荒原……尋脈隊……” 林薇心中默念。原身的記憶碎片里,那是一片充滿危險野獸、環(huán)境惡劣、傳說有去無回的地方!被征召去那里,幾乎是九死一生!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巷子里蔓延。哭泣聲、咒罵聲低低響起。
然而,林薇的眼睛卻微微亮了起來。
危險?是的。但“郡府令”、“征召”、“尋脈隊”、“有功者賞”……這些字眼,對她這個來自現(xiàn)代、深諳“機(jī)會與風(fēng)險并存”的靈魂來說,卻意味著一個可能跳出鼠尾巷這攤絕望泥沼的契機(jī)!一個官方組織的隊伍,總比在這里被王癩頭之流盤剝至死,或者無聲無息餓死強(qiáng)!
更重要的是,她的“植物親和”異能……在尋找礦脈的荒野中,是否會成為意想不到的依仗?
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光芒,在她眼底燃起。與其在這泥沼里腐爛,不如搏一個未知的前程!
她擠開驚恐的人群,走到告示前,仔細(xì)地看著上面模糊的字跡和那個代表著郡守權(quán)力的朱紅印記,默默記下了集合地點和時間。
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因為一道冰冷的征召令和她自身擁有的那點微末異能,開始了緩慢而不可逆轉(zhuǎn)的轉(zhuǎn)動。屬于“阿蕪”的絕望篇章或許即將結(jié)束,而屬于“墨昭”的荊棘之路,卻已在前方若隱若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