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課的鈴聲響了三遍,我還是沒把目光從沈硯的手腕上移開。
他今天穿了件長袖襯衫,袖口扣得嚴嚴實實,連一點皮膚都沒露出來。昨天雨夜那道滲著血的劃痕總在我腦子里晃,還有他閉眼時眼底一閃而過的紅光,像根細刺,扎得我心慌。我捏著筆在草稿紙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圓圈,余光里,他正低頭翻著英語書,指尖劃過單詞的動作依舊很輕,仿佛昨晚那個厲聲讓我“別過來”的人不是他。
“這道題你會嗎?”他忽然轉頭看我,聲音很輕,打斷了我的走神。我慌忙把草稿紙揉成一團塞進抽屜,抬頭時正對上他的眼睛——還是那么暗,卻沒了昨晚的慌亂,只剩一片平靜。他指著英語書里的閱讀理解,指尖停在“immortal”那個單詞上,“這個詞,你記得意思嗎?”
“永生的,不朽的。”我下意識回答,話音剛落就后悔了。這個詞像根針,戳中了我心里藏了一整晚的疑問。沈硯的目光在我臉上停了兩秒,沒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轉回頭去。陽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他的發梢,我卻覺得那光像隔了層霧,怎么也暖不透他。
午休時,我借口去小賣部,繞到了器材室門口。昨天放學前,我聽見他跟老師說要在這里待一會兒——他總愛躲在這種安靜的地方,就像躲在老槐樹下一樣。器材室的門沒關嚴,留著道縫,我屏住呼吸往里看,心臟忽然跳得飛快。
沈硯坐在器材室最里面的臺階上,面前放著個銀色的保溫杯。他正低頭擰開杯蓋,動作很慢,我看見深紅色的液體從杯口晃出來一點,順著杯壁往下滴,在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那顏色和他手腕上的血一模一樣,和他桌肚里那杯“櫻桃汁”也一模一樣。
我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倒了門口的籃球。“哐當”一聲響,器材室里的動作瞬間停了。我嚇得轉身就想跑,手腕卻被人輕輕攥住——是沈硯。他的手心還是那么涼,卻沒用力,只是輕輕握著我的手腕,把我拉了回來。
“你都看見了?”他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我不敢抬頭看他,盯著他扣得嚴實的袖口,喉嚨發緊,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
“沒關系。”他打斷我,慢慢松開我的手腕。器材室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進點光,落在他臉上,能看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保溫杯,又抬頭看我,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猶豫,“你想問什么,就問吧。”
我張了張嘴,想問的話在喉嚨里滾了一圈,最后卻只問出一句:“你手腕上的傷,好了嗎?”
他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他抬手輕輕碰了碰袖口,動作很輕,像是怕碰到傷口:“已經好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那天……抱歉,我有點失控。”
“你到底是什么人?”這句話終于還是問了出來,我攥著衣角的手緊得發白,“你喝的不是櫻桃汁,對不對?還有你的手,為什么總是那么涼?你……”
“我不是壞人。”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輕聲說,目光落在我臉上,很認真,“我不會傷害你,從來都不會。”他往前走了一步,離我很近,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槐花香,和老槐樹下的味道一樣,“有些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等你再長大一點,我會告訴你所有答案。”
上課鈴響了,他輕輕推了推我的肩膀:“快回去吧,老師該找你了。”我站在原地沒動,看著他把保溫杯蓋好,放進書包里,動作依舊很慢,卻帶著點小心翼翼。他好像看穿了我的不安,又補充了一句:“不管我是什么人,我都會像以前一樣,陪著你。”
我走出器材室時,陽光正好晃到眼睛。身后傳來器材室關門的輕響,我摸了摸剛才被他攥過的手腕,那里還殘留著一點涼意。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卻給了我一個比答案更讓我安心的承諾。
回到教室,沈硯已經坐在座位上了,正在幫我整理攤在桌上的課本。他看見我回來,抬頭笑了笑,左邊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笑。陽光落在他的笑眼里,我忽然覺得,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那些答案有多可怕,只要他還在我身邊,好像就沒什么好怕的。
我拉開椅子坐下,把昨天那片他給我的槐樹葉從書里夾出來,輕輕放在他的桌角。他低頭看了看樹葉,又抬頭看我,眼底的暗好像散了些,多了點光。晨讀課沒解完的英語題還攤在桌上,“immortal”那個單詞旁邊,我悄悄寫下了一行小字:“不管你能活多久,我都想陪你走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