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燕王殿下他……”老管家憂心忡忡地上前。
龍柔兒抬手制止了他的話,她的目光越過重重雨簾,仿佛穿透了龍府層層疊疊的院落,直抵東廂房那片燈火通明之處。
“龍鑫……”
這兩個字從她齒縫間擠出,帶著淬毒般的恨意。
七年前那個雪夜,至今仍在她的夢中反復上演。
她記得龍鑫站在冰湖旁那張猙獰的笑臉,記得他是如何將拼命掙扎的娘親秦曉妍推入冰窟,娘親的手在冰面上抓出深深的血痕,而龍鑫就那樣冷眼看著,直到湖面重歸平靜。
更讓她永生難忘的是,三日后父親龍辰的尸首被從湖中打撈上來時,龍鑫跪在靈前痛哭流涕,轉身卻在她耳邊低語:“乖乖聽話,別跟你娘一樣,不然下一個就是你。”
那時的龍鑫不過三十歲出頭,卻已顯露出豺狼本性。
他不僅誣陷父親是因發現娘親與人私通而羞憤自盡,更將矛頭指向一直庇護她的祖母萬從靈。
不過半年光景,他便用各種手段將祖母逼得神智失常,最終被囚禁在后院佛堂。
祖母清醒時總是緊緊攥著她的手,將一本泛黃的功法秘籍塞進她懷里,“柔兒,你要記住,在龍家,在這個世界上軟弱就是最大的罪過,柔兒祖母教給你的秘籍定要偷偷練習,千萬不能讓人發現,長大了就跑,別管我這個老不死的快跑,有多遠就跑多遠。”
可那時的她太過天真,總以為血脈至親終會存有一絲溫情,直到自己長大,才發現龍鑫真實的面目,竟然要將她納為妾室。
青燈的光影在龍柔兒臉上跳躍,映出一雙冷冽如寒潭的眸子,她下意識撫上左腕,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疤痕,是上一次十里峰自己私會宴無師與馬車詳談導致龍且之死,被龍鑫得知,親手留下的教訓。
“那日龍鑫掐著她的手腕,笑容猙獰,“乖乖聽話,少出去走動,別忘了,你祖母還沒死呢。”
雨聲漸密,龍柔兒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這一次,她不會再退讓了,宴無師的到來正是她等待已久的契機,既然龍鑫選擇與虎謀皮,那就別怪她借刀殺人了。
“好戲開始了。”龍柔兒忽然轉身,素白衣袂在雨中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去大堂。”
她要親眼看看,當明日朝陽升起時,龍鑫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這場姐妹相殘的戲碼,就是報復,該輪到她是執棋之人了。
廊外風雨愈急,仿佛在為她奏響復仇的序曲。
宴無師踏入龍府大堂的剎那,便察覺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暗流。
大堂內紅燭高照,喜字張貼,一派喜慶景象。
然而在座的賓客個個面色凝重,無人敢高聲談笑。
龍家長輩端坐主位,臉上不見嫁女的喜色,反倒帶著幾分壓抑的惶恐。
“燕王殿下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不知殿下所來何事?”龍鑫起身相迎,四十歲的年紀已顯老態,但那雙精明的眼睛卻透露出不容小覷的城府。
宴無師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大堂,最終落在龍柔兒身上。
她安靜地坐在角落,仿佛與這場婚事毫無關系,但宴無師沒有錯過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茶杯的小動作。
“聽聞龍府今日雙喜臨門,”宴無師緩步走向主位,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大堂,“不僅大小姐出閣,二小姐也即將行成人禮。”
他話音一頓,目光如刀鋒般掃過龍鑫略顯僵硬的臉龐,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不知...大小姐龍瑾萱所嫁何人,為何獨獨忘了給本王遞一張喜帖?”
大堂內頓時一片死寂。
賓客們紛紛低頭,不敢與宴無師對視。龍鑫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殿下說笑了。小女瑾萱不過是許給了城南李家,門第低微,豈敢勞動殿下大駕...”
“李家?”宴無師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可是與二弟宴靖淵交往甚密的那位刑部李尚書之子?”
龍鑫的臉色瞬間慘白。
宴無師不等他回答,忽然轉身看向角落里的龍柔兒,聲音陡然轉冷:
“還是說,這場婚事背后,另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交易?”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滿身血跡的護衛跌跌撞撞沖進大堂,跪倒在地:
“老爺!不好了,送親隊伍在城內遇襲!大小姐...大小姐被人劫走了!”
滿堂嘩然。
龍鑫猛地站起,目光下意識投向龍柔兒。而龍柔兒依舊安靜地坐在角落,垂眸抿茶,仿佛一切與她無關。
只有宴無師沒有錯過她唇角那一閃而過的冷笑,顯然這場聯姻背后的陰謀正在緩緩揭開,而他已然成為龍柔兒棋局中最重要的那一子。
宴無師緩緩起身,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看來,龍府今日這出戲,比本王想象的還要精彩。”
宴無師的話如一塊巨石投入死水,在大堂中激起千層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刑部尚書龍鑫身上。
龍鑫的臉色從慘白轉為鐵青,他強作鎮定,對報信的護衛厲聲道:“慌什么!說清楚,是何人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劫掠官眷?巡城司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護衛顫聲答道:“回、回老爺,對方……對方武功極高,全都蒙著面,像是……像是專業的殺手,他們目標明確,直奔花轎,擄了大小姐便迅速撤離,我們……我們根本攔不住!”
“專業的殺手?”宴無師輕聲重復,指尖有節奏地叩擊著桌面,目光卻似有若無地飄向角落的龍柔兒。“在京師重地,精準劫走尚書千金……龍大人,您為官多年,想必樹敵不少。莫非是仇家尋釁?”
龍鑫的冷汗浸濕了后背的官服,他比誰都清楚,這絕非簡單的仇殺。
與二皇子宴靖淵合謀,以聯姻為幌子,實則是將女兒龍瑾萱作為“投名狀”送入二皇子府,這本是絕密。
如今送親隊伍被劫,燕王宴無師又恰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并發難……這絕不是巧合!
龍鑫看向龍柔兒,眼中閃過一抹驚疑不定的厲色,“果然這一切是她這個一向隱忍的侄女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