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祈雨養過許多蠱,卻沒養過人。
如果她喝了他的血能健壯些,巫祈雨一定毫不吝嗇。
他走出盜洞,背上背著一個累得不樂意動彈的人。
盜洞外,天色將明未明。
山野里籠罩著濃郁的霧氣,稍遠一些,便看不清人影。
他的辮子全撥到一側,因為她嫌硌。
“我們去哪?”
她趴在他耳邊說話。
巫祈雨沒有一點反應,對蘇一冉的心思也只在解毒上。
“山洞,把你這身換下來。”
山洞是盜墓人休整的地方,熄滅的火堆還有點紅光。
巫祈雨抓了把干樹葉丟上面,隨腳踢了顆石子,和木頭迸濺出嗶哩啪啦的火星。
橘紅的火光躍起,將他們的影子投在墻上。
蘇一冉將整套頭面卸下來,金絲為梁,綴滿大顆的東珠和紅寶,鳳鳥銜著的珍珠流蘇從中間垂落,極盡奢華。
墨色的長發披散下來,絲滑如綢緞,盤踞在金線紅衣的華服之上,發尾尖尖的繞成彎弧。
她微微側首,容貌淡極生濃,像覆了妝。
火光為她瓷白的膚色鍍上了一層暖色的光暈。
巫祈雨站在洞口一動不動,唇色艷麗的像抹了血,鈴鐺的余聲消散在靜謐的夜。
“衣服。”
他將手上的衣服丟過去,落進蘇一冉懷中。
巫祈雨走到火堆邊盤腿坐下。
火堆炸了一下,四下迸濺出火星。
換衣時布料摩挲出輕微的聲響,在空寂的夜顯得格外突兀。
巫祈雨眼角的余光掃過一抹白色的衣角,又匯聚在眼前的火堆上。
蘇一冉穿好衣服,過長的地方交疊起來,藏進腰封里,“在墓里……為什么說我歸你?”
巫祈雨理所當然,“我先挑,自然看中什么就選什么。”
“看中我?”
蘇一冉擰著眉重復了一遍,想不出是怎么個看中法,“看中我什么?”
“你是我的解藥,在我解毒之前,你要是敢跑,我就拿你喂蠱蟲。”
他冷著臉,說出令人膽寒的話。
蘇一冉卻沒有把威脅放在心上,因為她不會跑,就是……
“為什么我是解藥?”
解藥這個東西不是不存在嗎?
不下墓他的毒就會慢慢解了。
巫祈雨理直氣壯:“我說你是你就是。”
[哈哈,給男主下毒的老蠱師告訴他,他的解藥在墓里,是什么沒說,只說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知道它是解藥。]
[男主從小到大都被當蠱蟲養的,他能知道什么?]
[他沒讀過書,很好騙的。]
蘇一冉收拾好自己,一邊問:“你準備怎么拿我解毒?”
巫祈雨擰著眉,陷入沉思,要是一顆藥他就丟進肚子里了。
可……解藥是個人怎么辦?
蘇一冉等了半晌沒聽到答案,在他旁邊的石頭上坐下,“我知道怎么解你的毒了。”
巫祈雨抬頭看著她,褪去了華服冠冕,她一下就柔和了許多,靈動的眼睛像穿過林間風,山中潺潺流動的溪水,看起來很舒服。
“你說。”
蘇一冉聲音清緩,“你可見過有人命中有劫,遇到貴人指點,便逢兇化吉的。”
巫祈雨點頭,聽得認真。
她雙手抱著膝蓋,說得也認真,“你說我是你的解藥,只要你聽我的話,毒自然就解了。”
巫祈雨轉頭直直地盯著她,抓住她的手舉到眼前,從腰后別著的竹管中倒出一只黑漆漆的甲蟲,落在蘇一冉掌心。
“真言蠱能辯人言真假,若你說謊,它就會用毒牙刺破你的皮膚,不用三刻,你就會渾身潰爛,化為膿水。”
他的聲音停頓,“現在,你敢拿著它……再說一遍嗎?”
蘇一冉靠近他的臉,兩人之間只有一掌之隔,呼吸帶動的氣流隱約可聞。
她一字一句的重復,“只要你聽我的話,毒自然就解了。”
巫祈雨呼吸一頓,山洞里只剩下火焰燃燒和毒蟲在掌心細微爬行的沙沙聲。
她的瞳孔中清晰到映著他的模樣,火光也在其中跳躍,璀璨如明珠。
他兩指捏住她掌心蟲子,松開她的手腕。
巫祈雨轉頭愣愣地看向篝火,好奇怪的感覺……
以前從來沒有過。
蘇一冉揉了揉被蟲子爬得癢癢的掌心,“睡覺吧。”
天快亮了,她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巫祈雨回到他昨天鋪下的樹葉床,躺下,閉眼。
好聽話。
蘇一冉拿起外袍,走到他身邊。
巫祈雨警惕的睜開眼睛,“你要做什么?”
她理所當然道:“睡覺啊。”
巫祈雨伸手攔住她,“我不和人睡。”
他只和蠱睡。
“我是你的解藥,要是你和我睡在一起能好呢?總要什么方法都試一下。”
蘇一冉難過的皺著眉,傷心道:“我為了幫你解毒盡心盡力,不領情就算了。”
巫祈雨張了張嘴,竟無法反駁,放下手。
蘇一冉脫了鞋子,樹葉床就那么大,她挨著巫祈雨側身躺下。
少年不滿別人占了他的位置,背過身去。
一件衣服蓋在他身上,巫祈雨睜開眼睛,寬大金絲紅錦袖口垂落在眼前。
一團暖乎乎的熱源,就在身后不遠。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蘇一冉和他領口探出來的紅眼睛的白蛇對視,她眨了眨眼睛,“它會咬我嗎?”
巫祈雨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不會,小白喜歡你。”
聞言,蘇一冉伸出手,指尖摸了摸白蛇的下頜。
它仰著蛇頭,蛇吻吐出腥紅的信子,沿著蘇一冉的手指爬過來。
許是在巫祈雨身上待久了的緣故,它是溫的。
蘇一冉虛握住它的身體,巫祈雨的身體瞬間繃緊。
握著小白的感覺就像抓住了一塊溫玉。
蘇一冉把它放回巫祈雨身上,“小白,我好困,你在我就睡不著了。”
“嘶嘶——”
小白吐了兩下蛇信,從巫祈雨的領口游進去,在心口盤成一團。
蘇一冉困倦地閉上眼睛,沒一會就睡著了。
巫祈雨盯著火堆,剛閉上眼睛,一顆熱乎乎的小腦袋抵在背上。
他抿著唇往前挪了挪,拉開了幾分距離。
又過一會,一只細細的手臂搭在腰上,巫祈雨腦子一頓,那具小小的,軟乎乎的身體貼上后背。
心口的小白團得散了些,今天主人身上好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