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祈雨擰著眉,“一天可變不成這樣。”
顧江在一邊道:“是有幾天了。”
但巫祈雨什么時候在南城附近活動,他也不知道啊,總之,巫祈雨的嫌疑最大。
“一開始是關節痛,說有東西在皮下鉆,看了大夫,說是風濕,開了兩劑藥,喝下去好了。
誰知道昨天夜里肚子大起來,幾個時辰就變成這樣。”
顧江從袖子里拿出藥方。
巫祈雨沒有接的意思,隔著衣服按了按知府的手,就像粗糲的沙皮。
嘴唇干裂出血,肚子也是硬的。
巫祈雨有了計較。
石蠱,一種還算常見的蠱,外表像一顆石頭,里面包裹著蟲卵,路上誰踩到,誰就倒霉。
蠱蟲會先在關節破殼,大量繁殖,關節刺痛并產生麻木感,像有砂石在里面摩擦。
破殼后的幼蟲會移至腹部,中蠱者會喝下水,這個時候能有效緩解疼痛和病癥,是不是藥都會好轉。
之后中蠱者會暴飲暴食,喂養蠱蟲,皮膚也因為缺水沙化,最后變成一塊硬邦邦的干尸。
“取一盆公雞血,把大夫叫過來。”
顧江立刻派人去取。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書童端著滿滿一盆公雞血上來。
巫祈雨在背后摸著瓶子,隨便撒了一些毒粉,端過去的時候從指間逼出一滴鮮血,落入濃稠的血液中。
解蠱有三種方式,一種是找出下蠱人,解鈴還須系鈴人。
二是以蠱制蠱,讓蠱蟲在中蠱者體內分個你死我活。
第三就是引蠱,找蠱蟲無法抗拒的東西,讓它自愿脫離中蠱者安全的身體。
巫祈雨的血,就是蠱蟲求而不得的寶藏,那盆公雞血,只是一個掩飾。
巫祈雨將血盆放下。
肚子里的東西好像被喚醒了,在里面蠕動,肚皮起伏著,詭異的場景讓顧江頭皮發麻。
巫祈雨退到門邊指揮,“在他肚子上,劃個十字刀口。”
聞言,顧江舉刀,唰唰兩下,在徐圖之的肚子上改了個花刀。
血腥味更濃了,蠕動的蠱蟲好像聞到了無與倫比的珍饈,破肚而出。
一只只手臂粗細的白色肉蟲蠕動進盆,混合著血水膿漿。
巫祈雨跨步邁出門,留顧江在里面吐得昏天黑地。
一群老大夫匆匆趕過來,其中一個走得太快,撲倒在巫祈雨腳邊,捂著腰半跪在地上。
無色無味的藥粉隨著老大夫撲倒的動作融入風中。
巫祈雨斜睨了一眼,便挪開視線。
顧江滿身狼狽地從屋里跑出來,胃里翻江倒海,哪怕他殺過人,開膛破肚都沒有那么血腥。
“蠱解了,別忘了酬勞。”
巫祈雨留下一句話,跨過地上的人。
身后,兩個老大夫上前把風南尋扶起來,“風大夫,沒事吧?”
他遙遙看著巫祈雨的背影,他布了那么大的局,甚至不惜給知府下蠱,就是為了把蠱師吊出來。
就是不知道蠱術無雙的巫祈雨,能否解掉藥王谷名滿天下的三日寂。
風南尋收回視線,擺了擺手,“沒事,一會就好了。”
客棧里,蘇一冉畫好畫,鋪在桌面晾干,沾著茶水在畫周邊畫了個圈。
她已經找到和蠱蟲相處的方式,只要小白待在她身上,它們就不會靠近。
如果小白游走了,它們會朝她靠近,甚至爬上書桌。
警告沒有用的,因為它們聽不懂人話,但用水在它們周圍畫個圈,就能把它們暫時封印。
其實它們還蠻好玩的。
房門嘭嘭敲了兩下,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
魯回:“蘇姑娘,是我,假道士。”
小白原本零零散散地盤在桌子上,這會一下子躥到蘇一冉身上,昂著頭。
蘇一冉推開門,“道長,有什么事嗎?”
魯回摸出一本破破的爛書,看著就有好些年頭了。“上次,巫公子問了我解毒的事,我覺得奇怪,就去翻了古籍,發現了一點東西。”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進里面談話。
蘇一冉將門關上,回頭一看,隨處可見的蠱蟲已經消失不見。
她認真地找,在桌腿的陰影處看見了一只舉著小鉗子的黑蝎子。
“道長,就站著說吧。”
魯回禮貌地停住了腳步,將古籍翻到一頁給了蘇一冉,指著那一行小字道:“人蠱一旦煉成,那一身血都是救人的靈藥,百毒不侵。”
“哪怕是再毒的毒藥,按道理說都毒不了他的。但是世間有一種專門針對人蠱的毒,和人蠱的陰氣相生,源源不斷地生成新的毒素,讓人蠱一直處于中毒狀態。”
蘇一冉腦海中的一根弦被撥動,怪不得不讓巫祈雨下墓他就自己能好,原來是這樣。
只要把身上的陰氣耗盡,毒自然就解了。
這毒即是人蠱的毒藥,又是陰氣的解藥,因為老蠱師臨死前的一句話,才讓這毒變成完美的“毒藥”。
蘇一冉聽得認真,“那你有辦法讓他毒發的時候不那么痛苦嗎?”
魯回又匆匆把古籍翻了一頁,語速極快:“毒發之時,陰氣松動。尋找天然的地熱陽泉,輔以針灸,刺周身大穴,便能散掉一部分陰氣。
陽泉難尋,但是有蘇姑娘啊。
人蠱吸陰,他會把散掉的陰氣吸回去,陽泉的作用就是把散掉的陰氣消磨。
姑娘這身陽氣,比陽泉消陰氣的本事厲害多了。”
蘇一冉捧著破爛的古籍,“道長,這個能給我嗎?”
她正愁沒辦法讓巫祈雨相信她的話,古籍就送上門了。
“我這有抄錄新的,這本就留給姑娘。”
魯回匆匆道別。
“我買了船票,要趕船。”
他招著手,破破的道袍,走得恣意,“蘇姑娘,此去一別,后會無期。”
蘇一冉留在原地,緊緊握著古籍。
突然,她跑到窗邊,沖著魯回匆匆背影大喊,“以后到蘇氏商會,報你的名號,去到哪里都能取錢,聽見了嗎?假道士——”
余音消散。
魯回招了招手,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什么是江湖呢。
江湖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又散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