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的廚子一般,這是從莼風(fēng)樓要的席面,還請殿下品嘗。”
菜式不算奢華,六菜一湯、葷素搭配,不過已經(jīng)是治水以來衙門提供的最高規(guī)格。
主菜三品:荷香醉白蝦、芙蓉膾鱸魚、玲瓏水晶蹄。
頭道的醉蝦,秦昭玥上輩子嘗過兩次,沒想到在這兒又吃著了。
鮮蝦用荷葉包裹埋入冰鑒鎮(zhèn)涼,酒用的應(yīng)該是陳釀花雕,還有姜茸、紫蘇的味道,蝦肉晶瑩如玉,入口爽滑。
時蔬二品:藕切絲冰鎮(zhèn)拌入糖漬桂花、嫩蓮子、銀耳;另有嫩筍尖、地耳、雞樅菌煨制的素高湯。
冷盤分三層,有糟鵪鶉蛋、糖漬楊梅、醬鹿舌、水晶肴肉、冰鎮(zhèn)菱角、芡實。
最后是用瑤柱、竹蓀、鮮菱米、火腿丁燉煮的冬瓜盅。
水災(zāi)一月,光是從這些配菜就能看出來白鹿州的生活沒受到什么影響。
秦昭玥也不管上頭那些人打官腔,就是埋頭吃喝。
一頓飯賓主盡歡,竟吃出了種盛世安定的感覺。
秦昭瓊提出要巡視治水方略,嚴(yán)文遠(yuǎn)自無不可,帶著除司兵曹之外的五曹與縣令一起陪同。
五皇子作為先一步來此的先鋒,自然也在隨行之列。
秦昭玥原本不愿意摻和,但大家都同去,若她留下反而顯得特殊。
何況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還是抱團更加安全。
隊伍從州衙出發(fā),先前往災(zāi)民安置區(qū)。
這白鹿縣是按照鳳京的規(guī)制布局,分為四十九坊市,其中東西兩市專用于交易。
水患之后,嚴(yán)文遠(yuǎn)沒有將災(zāi)民隨便找個村落安置,而是做了區(qū)分。
若是家底相對殷實的,安排在距離縣城二十里內(nèi)的村莊,愿意接手的人家會有糧食和鹽的補貼。
若是孤寡、家境貧寒、重病、傷患者接入白鹿縣城,集中安置在北門附近的四坊之中。
由州衙、縣衙和城中富戶商賈、鄉(xiāng)紳募捐,專款專用,用于安置和日常用度。
秦昭瓊心驚不已。
聽起來容易,做起來非常困難。
能夠安置所有災(zāi)民已經(jīng)殊為不易,何況還要按照災(zāi)民的具體狀況做到區(qū)分。
司戶曹從旁解釋。
按照朝廷政策,當(dāng)每三年造一次戶籍,詳錄戶等、人口、授田數(shù)等等。
這一點自然沒有問題,但白鹿州在管理上要更加詳盡。
除三年大查之外,還有每年的小查。
另外縣城中各坊設(shè)坊正、武侯;周圍村落百戶一里、五里一鄉(xiāng),設(shè)里正、佐史、村正、保長。
凡涉戶籍之事,每月一報,層層上交,這制度比之鳳京也不差了。
正因為如此,責(zé)任明確,能夠準(zhǔn)確把握各戶的情況,才能做到分層安置。
秦昭瓊隨機抽查了幾坊,其中坊正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都是扎根基層的良吏。
又去北門那安置的四坊之中巡查,老有所養(yǎng)、病有所醫(yī)。
聽說朝廷的賑災(zāi)欽差、長公主殿下親自來慰問,不少老人都堅持出門相迎,顫顫巍巍上前。
秦昭瓊沒讓人攔著,親自進到一戶人家。
這是個大雜院,分為前、中、后三院。
此坊在北門城根,本身的住家比較少,倒是不少用于倉儲的貨棧。
大雜院原本是個旅店,里頭多是大通鋪,給那些臨時歇腳的、囊中羞澀的、晚上來不及出城的力工農(nóng)戶等,花幾個銅板就能住一晚。
聽到前院的動靜,雜院不少人都出門查看,一眼望去竟有大幾十號人。
里頭共住了五十一戶人家,坊正如數(shù)家珍,看到誰都能介紹出一兩句情況。
這可不是提前安排,因為是秦昭瓊主導(dǎo)隨意指了一處。
說明那司戶曹不是吹噓,坊正對自己轄區(qū)內(nèi)的住戶了解很深。
就在此時,一位干巴老太太在攙扶之下慢慢晃到了前院。
耆老來到近前,攥緊了秦昭瓊的手一陣搖晃,“大人都是好人吶,坊正他們都是好人吶……”
來來回回就是這么幾句話,但激動的神色不是作偽,能看得出真心實意來。
她應(yīng)不是縣城中人,面龐泛著醬褐色,皺紋自額角一路裂到脖頸,每一道溝壑里都嵌著半世的日光和風(fēng)沙。
那雙手剛一握上,秦昭瓊便感覺到了粗糲的刺痛感。
指甲中間有明顯的隆起,那是一輩子做活的證明。
老人家耳朵有些背,秦昭瓊俯下身子湊到她耳邊,耐心詢問日常的生活。
一句話說三五遍她才能聽明白,有時候回答還會牛頭不對馬嘴。
她不知道什么欽差、長公主,只知道是大官,說兩句就會止不住地夸贊龍門縣好。
偏她說話還有很重的鄉(xiāng)音,秦昭瓊也不太聽得懂。
身邊有那攙扶的婦人,剛開始有些懾于官老爺在場不敢搭茬。
不過看這形勢,忍不住給老太太翻譯,加上手腳比劃的,溝通立時順暢了起來。
看得出是個急性子,但也是熱心腸,老人家日常吃什么、用什么、服什么湯藥都能聊上兩句。
一派祥和的景象下,隱蟄、流焰、蒙堅、陳放、搖光……包括秦昭玥都提心吊膽。
經(jīng)過一次刺殺之后,他們都已經(jīng)有些草木皆兵。
何況可能有術(shù)士參與其中,不到動手的最后一刻都很難察覺到異常。
兩位璇璣衛(wèi)千戶責(zé)無旁貸,將自己的“勢”籠罩在兩位殿下身周。
哦,不對,是三位,還得捎帶手多看顧一位五皇子。
不在身邊的時候也就算了,就在跟前兒呢不看顧不合適。
全程戒備,但百姓中始終沒有出現(xiàn)異動。
術(shù)士可以遮掩天機,同境界下他們出手確實很難被察覺,但想要通過操控別人并非無跡可尋。
尤其是控制人行刺,這種極端舉動都需要極端的情緒去催動,或者經(jīng)年累月的影響。
心有戒備的情況下,可以通過觀察情緒的驟變來提前察覺。
秦昭玥在大雜院里待了半盞茶的工夫,又親自進到幾戶人家。
幾乎都是用的舊物,床鋪、衣物都能看到補丁,但大多浣洗得干凈。
從四坊離開時,秦昭瓊心中有了四個字:安居樂業(yè)。
城中不見異樣,隊伍出城直奔河流而去。
另一邊,穿著樸實的一名農(nóng)戶婦女提著籃子來到了西邊的豐樂坊。
坊門處有專設(shè)的司吏,瞧她眼生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