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精舍,此時已到關鍵之處。
方才還風情萬種的骰心娘,此刻卻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狼狽。
精心梳理的高髻散亂不堪,烏發緊緊貼在汗濕的額角。
頸間七寶瓔珞散落一地,價值不菲的累絲金鳳銜珠釵斜斜墜著。
釵尾的瑟瑟石淚珠崩落大半,殘余的幾顆隨著她急促的喘息和躲閃,在殘破的發髻間絕望搖晃。
最觸目驚心的還是她的臉。
那張魅惑眾生的面具被撕開一道長長的裂口!
自左額斜貫至右頰,如同丑陋的蜈蚣匍匐。
面具下真實的肌膚暴露出來:
并無吹彈可破的嬌嫩,顯得異常蒼白,甚至還帶著幾分病態的浮腫。
皮肉翻卷,隱約可見滲出的細小血珠。
與汗水混著蜿蜒而下,污了半邊臉頰。
齊胸裙被刀氣劃開數道猙獰的口子,幾縷破布掛在臂彎,裙擺沾染了大片污濁和血漬。
妖異魅惑不再,只剩狼狽不堪,可心娘能怎么辦?
她最擅長的是速度和用毒。
前者每一次驟然提速都會撞上無形墻壁,無所遁形;
后者已經不知用了多少種毒素,卻遲遲不見效。
反觀碎墨,雙刀的虛實、奇正愈發渾圓如意,切換之間幾乎看不出明顯痕跡。
隱蟄敏銳察覺到,突破已經到了臨界點。
她廢了骰心娘的絕招,打到現在,修為上的差距已經不足以對碎墨造成什么壓力。
而這并非好事,只差一點了……
心娘被逼得狼奔豕突,只是被局限在狹窄范圍之內。
別看面上應對得狼狽不堪,實際尚有余力。
她已經試探出了空氣墻的邊界,為了讓她充當墊腳石,這個范圍一直沒有收縮過。
三面和頂上皆有封鎖,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條路。
即便那條路有多么令人絕望,也別無選擇!
刀氣再度襲來,因為在晉升的邊緣,延伸的距離和強度并不穩定。
這并非缺點,反而合了“虛實”的道。
心娘假裝不敵后退,生死便在這最后一搏!
下一刻,她的后背驟然撞上空氣壁。
可是按照計算,明明還有三步的距離才對!
難道那位已經失去了耐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心娘重心瞬間下降,而后爆發出了全力。
速度快如勁矢,以一往無前的氣勢筆直沖向對方。
狂暴的風中,鐵扇突然碎裂開來,大量的煙霧爆炸,火光比第一次還要熾烈數倍。
與此同時,機簧之聲急促響起,一時間不知道激發了多少暗器。
不好!
剛剛架起雙刀便碰上了猛烈的撞擊,逼得碎墨連連后退。
這還不算,大量飛針穿過煙霧火光攢射而來。
碎墨遭受重擊,境界落后下真氣凝練程度到底還是不如四品的骰心娘。
她知道自己的身后就是六殿下,她知道有隱蟄守著殿下絕不會受傷。
但是!這一次她不想再假于她人之手!
左腿猛然后踏止住后退的身形,死咬牙關瞬間將真氣激發到了極致。
叮叮當當的聲響不絕于耳。
雙刀舞得密不透風,裹挾著真氣布下一道墻壁。
洞穿、補上、洞穿、補上……快一點,再快一點!
兩息的工夫,碎墨體內真氣幾乎告罄,終于攔下了所有的飛針暗器。
汗水肆意流淌,氣喘如風箱,卻固執地強迫自己盯著面前的火光。
眼角抑制不住流下淚水,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卻終于在電光石火之間捕捉到了那道身影。
骰心娘瘋狂逃竄,果然正面的方向并沒有阻擋。
此時將速度爆發到了極致,目標直指鐵鱗佛。
處在晉升邊緣的可不是只有一位,九門的兩位當家都淪為了陪練。
是的,心娘已經察覺到了,對方那位男子竟然已經抵達了晉升神武境的邊緣。
機緣可遇不可求,錯過這次不知還要等多久。
所以那位暗藏的神武境強者并未介入鐵鱗佛的戰圈。
骰心娘賭了一輩子,今夜在懸崖邊緣賭上性命,就賭對方舍不得破壞那份契機。
近了!
狂風拂面,心娘面色前所未有得凝重。
在距離兩人戰圈最后五步的剎那強行變換方向,直撲破碎的琉璃壁。
破壞了別人的機緣又如何,神武境的存在是越不過的大山。
就算與鐵鱗佛合力,也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勝算。
所以心娘的目的從來就不是他倆的戰圈,而是琉璃壁。
澄園傾注了九門大量的心血,青檀精舍可不是隨隨便便挑選的會面之所。
唯一的生機,就在此處!
近了,琉璃壁已經近在咫尺。
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膛,強烈的求生欲讓她迅如閃電。
下一刻,驟變陡生!
濃烈的血氣直沖鼻腔,讓骰心娘的身體出現了瞬間的僵滯。
視線急轉,眼前哪里還有什么琉璃壁,而是變成了那位冷面男子。
“鐵鱗佛!你該死!”
鐵鱗佛臉上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他瞬間洞悉了骰心娘的意圖,不顧消耗使用秘法,在其接近琉璃壁的最后關頭調換了兩人的位置。
此時變成了他距離琉璃壁一步之遙,根本不做他想,合身撞了上去。
唯一的生機,鐵鱗佛要了!
琉璃壁原本從中心位置碎出蛛網紋,這下徹底崩解開來。
其后的墻壁如紙糊的一樣,同樣被洞穿。
伴隨著一聲悶響,整座廳堂的各處滲出漆黑的粘稠液體。
青檀精舍的建材中灌滿了西域火龍油,擊碎琉璃壁便是激發的機關。
轟!
精舍瞬間被一種刺目到近乎純白的熾光吞噬。
光線所及之處,仿佛空氣都被點燃,發出灼燒的“滋滋”怪響。
昂貴的雪白長絨毯連一絲焦煙都未及騰起,便在白焰舔舐下無聲無息地化為細碎的灰燼。
空氣被極致的高溫扭曲,視線里的一切都在瘋狂晃動、變形,如墜熔爐幻境。
骰心娘頹然跌倒。
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