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精舍那張琉璃壁破碎的時候,如血的鮮紅液體順著地聽管滲入地宮。
鐵鱗佛弄出響動不是為了向外傳信,而是為了通知極樂之巔中的兩位九門當家。
財神顱仿佛焊在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大臉盤子擠滿了嚴峻神色,因為這是最高級別的示警。
能夠讓鐵鱗佛和骰心娘都來不及傳出具體情報的對手,可想而知有多棘手。
“如何?找到了嗎?”
從四海幫幫眾前來報信時,通天馬就已經吩咐人收集情報。
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的生臉,具備四品上的實力,并不難查。
武者入京必須要登記過所戶籍,否則被查出來是重罪,
從城門登記的記錄入手,三女一男的江湖人士,這個特征非常明顯。
通天馬面沉如水,“時間倉促,暫時只查到一條比較符合的記錄。
七日前一行四人入京,來自蒼龍東道,云麓州盤谷縣。”
云麓州,那地界并沒有什么強大的江湖門派。
能夠讓兩位當家感到巨大壓力,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大當家,鄧爺此時就在澄園。”
財神顱回神,“走一趟吧,請鄧爺出面。”
“是。”
鳳京并非鄉野之地,若是以為實力強勁就能撼動九門的地位,未免也太過癡心妄想。
幽篁深處,云遏院。
湘妃竹簾垂著金穗,微風輕輕拂動,簾內卻是另一重天地。
金獸熏籠蹲踞角落,棋楠沉香的煙氣醇厚,絲絲縷縷纏繞。
琉璃宮燈懸垂,燈罩上細繪仙娥曼舞圖。
燭光透射,光影搖曳間,畫上的仙子衣袂飄飄。
鄧爺斜倚在一張闊大的紫檀云榻上。
身下是層層疊疊的雪白狐裘,柔軟得將他整個人深深陷進去。
此時只松松垮垮套了件玄色真絲睡袍,袍擺大敞著,赤腳隨意擱在榻邊伏地侍女的背上。
侍女低眉順眼,溫馴如鹿。
另一侍女跪坐榻前,纖纖素手拈起一枚解凍的荔枝。
小心翼翼剝開絳紅薄殼,露出凝脂般的果肉,輕輕舉至鄧爺唇邊。
鄧爺張口含了,目光卻越過侍女頭頂,投向室中那一點清光。
那是個十四五的少年,一身素白袍子,立在光影稍暗處,像一株初生的新筍。
低垂著眼簾,懷中抱琵琶,指節分明纖長,正輕輕撥弄絲弦。
一聲幽咽的泛音響起,似一滴寒露墜入深潭。
鄧爺微微闔上的眼瞼動了動。
少年啟唇,嗓音清澈干凈,穿透了沉香的滯重。
如月下初融的雪水淌過青石,又如早春林間第一聲未染塵埃的畫眉鳴囀。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裝艷質本傾城……”
手指隨著曲調輕輕叩擊,忽的猛然咬合。
牙齒徑直穿透凝脂果肉,咬碎了果核,甜涼中泛起陣陣苦澀。
鄧爺絲毫不以為意,粗暴嚼碎整顆荔枝,汁水順著嘴角淌下、滲入睡袍。
視線死死黏著少年的喉結,因吟唱而微微翕動,一滴汗珠恰好滑落。
耳中被那純凈又帶著一絲媚態的嗓音灌滿,鼻端縈繞著沉香與女子發間幽香的氣息……
終于,鄧爺伸出手臂,沖著少年招了招手。
弦音驟停,少年立時站起身來,好似有人拿著鞭子在他背后監管。
擱下琵琶,立在原地垂著腦袋,肩膀不停抽動。
喉結滾動,將那汁水、果肉和碎核一股腦兒咽下,濃重呼吸間用最輕柔的語調開口:
“不怕的,過來……”
那少年垂首鵠立,肩背緊繃用力到發顫。
目光沉沉死死鎖在自己白皙的赤足之上,不敢稍移。
十指在身前焦躁地攪弄著,如同理不清的亂麻。
“過來呀……”
第二次催促,少年想到了不遵命令的后果。
身體抑制不住打起擺子,卻還是踏出了第一步。
鄧爺瞇起眼眸,臉上的褶子里都堆滿笑意。
終于,少年低垂的視線中出現了那抹玄色。
粗短的手掌觸碰到了白皙的指節,輕輕撫摸。
“好,好……”
就在此時,簾外響起了清亮的嗓音,“鄧爺,通天馬求見。”
通天馬利用地宮通道迅速趕至云遏院。
興致被生生打斷,可想而知是如何的心情,鄧爺一把攥緊少年的手掌。
這一下用力十足,疼得少年蹙起了眉頭。
將到嘴邊的呼喊咽下,不敢挪動分毫。
“何事!”
冷冷回話間,通天馬卻徑直闖入其間,匆匆抱拳:
“外鄉人欺侮九門,還請鄧爺主持公道。
事急從權,還請鄧爺稍待,事后必有彌補。”
話說得還算客氣,只不過通天馬的脊背挺得筆直,毫不顧忌與其對視,眸底沉寂如深潭。
澄園是個銷金窟,地聽遍布,不知掌握了多少鳳京權貴的陰私。
鄧爺胸膛起伏,終歸還是主動避開了視線,“只此一次。”
“驄馬,扶鄧爺一把。”
背后的青衣小廝立時上前,說是攙扶,實則生生扥著對方的手臂將人拉了起來。
“你!”
鄧爺尚未來得及叱罵,驄馬便托著他急速而去。
湘妃竹簾如受驚的群蛇狂舞,互相絞纏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