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騎迅速后撤,在泥濘濕滑的地界中找到了一片相對高點。
都是做慣了的事情,營盤很快初具雛形,秦昭瓊手握劍柄、巡視營區。
偶有戰馬不安甩頭,噴出幾縷白色霧氣,焦躁地踏著蹄下稀爛的泥漿。
士兵們默默忙碌著,井然有序,比剛離開鳳京時利索了不少。
搭起營帳、升起篝火煮水。
這時節被澆透了容易著涼,尤其禁軍多是鳳京周邊人士,對北境氣候多少有些不習慣。
巡視一圈,秦昭瓊兀自回返主帳。
擦去臉上雨水,卻并未脫甲,第一時間暗中傳音道:“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隱匿的流焰緊蹙眉頭,沉吟不語。
一日以來,他們千余騎遇到了很多麻煩。
先是秦昭瓊的馬鞍斷裂;
后有十余騎馬蹄鐵脫落;
午后入林稍作休息時、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叢中遭遇了數以千計的牛虻;
如今到了渡口,突遇暴雨、石橋斷裂、不得已必須改道。
樁樁件件都不算什么大事兒,未有發生減員。
一件接著一件的麻煩事兒扎堆在同一天之內頻繁出現,這就有些古怪了。
大部分人都直呼倒霉,畢竟都是不可預料的意外,但秦昭瓊和流焰都覺得有些不對勁。
會不會太巧了些?或者說倒霉到不同尋常。
兩人的想法基本一致,都懷疑可能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這種玄玄乎乎的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術士手段。
賑災途中兩度交手,不懷疑都難。
只不過之前都是大手筆、圖的是大勢,如今這種不痛不癢的騷擾算怎么回事兒?不應該啊。
秦昭瓊琢磨了許久,只想到一種可能,對方在以這種方式拖延隊伍行進的速度。
這才做出決定,夜深依然保持行軍,想要盡快抵達北境兵營。
結果“好巧不巧”,還真就遇上了暴雨,又“剛好”沖斷了石橋,前路被阻不得不改道。
斥候已經沿著河流向上下游摸排,尋找最近渡河的方法。
而秦昭瓊已經暗中決定,若是耽誤的路程太長,直接涉水而過。
流焰今日死死守在秦昭瓊身邊,寸步不敢離。
此時聽到詢問,深呼吸兩次之后,驟然將自己的“勢”擴張到了極限。
臨時營地中的甲士各司其職,扎營警戒、生火煮水、牽馬安撫。
隊伍里沒備多少干柴,燒起來帶著股濃重的煙氣。
雨點打在盔甲上劈啪作響,遠處暴怒奔騰的河水與斷裂的橋面……
今日流焰已經不是第一次悄然張開自己的“勢”,此時周圍的一切在他腦子里都纖毫畢現。
可是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并未發現任何異常。
過了二十幾息,他停止動作,將情況告知大殿下。
若真有術士在不遠處伺機而動,已經有所戒備的流焰不可能一點都察覺不到。
而且神武境的靈覺反饋來看,也并無那種惴惴不安的心慌感浮現。
既如此,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對方的實力遠在他之上,比如處于二品的境界;
要么其實根本沒有暗中窺伺的敵人,他們這一天的遭遇就是純粹倒霉。
反復多次探查無果之后,流焰更傾向于后者。
若是二品境的術士出手,何至于弄這么點小氣吧啦的動靜,整得好像對方出手他能攔住似的。
于是思量再三,還是傳音道:“殿下,并無異常,應該就是純粹倒霉吧。”
秦昭瓊不語,她相信流焰的判斷,卻也聽出了其語氣中的那一絲不確定。
帳篷中燭光昏暗,視線落在門口沉沉的黑暗。
拇指磨搓著腰間佩劍的冷硬劍柄,終是向親兵開口,聲音有些低沉嘶啞:
“另外派人尋找周圍是否有樹林。
半個時辰后,若是雨勢不停、或繞行的道路太遠,準備架浮橋渡河。”
人要渡河并不難,難的是千余匹戰馬。
好在都是輕騎,沿途補給,營中并無輜重。
“是!”親兵領命而去。
距離臨時營地五十步開外,天衍宗掌門江無涯微微佝僂著身子,揣著雙手望向不遠處的篝火。
風雨從身上穿過,仿佛徹底融入了這片天地之間。
明明就站在雨中,肉眼卻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就連流焰的“勢”掃過來,也察覺不出任何問題。
這便是二品對三品的壓制,加上術士本身在遮掩行蹤上具有很強的優勢。
所以流焰一天之后嘗試了很多次,也絲毫沒有抓住端倪。
自閆無咎那里得到消息之后,江無涯便立刻動身北上,一路不停找到了大公主一行。
其實秦昭瓊和流焰的第一感覺沒有錯,馬鞍斷裂、馬蹄鐵脫落、暴起的牛虻、石橋斷裂,全部都出自他的手筆。
只不過江無涯做得隱蔽,或者說順應天時地利。
比如馬蹄鐵脫落是在隊伍穿越一塊碎石區的時候;
遇見牛虻是在一處低矮的灌木叢;
再比如突降暴雨、河水洶涌,沖垮了年久失修的橋梁,也合情合理。
江無涯每一次動手都很順利,此時卻苦巴巴皺著一張臉,緊蹙眉頭。
不對啊……
按照閆無咎的說法,兩次布下重局皆被破除了去,還是事后都找不出哪里出問題的那種失敗。
這小子天賦不低,當初在宗門,氣武境時便是同境界中最擅長推衍布局的幾人之一。
如今到了三品,實力有了質的飛躍,連續兩次失敗說不過去。
可一整天的時間,江無涯略施手段,就沒有失敗過一次。
天衍宗三盤之中,天盤最為神秘莫測,非它認主者不知其玄妙,但基本上有個共識:那就是擁有天盤者往往身具大氣運。
若是天盤在大公主身上,不消什么境界,遇見這些個小小算計應該都能悄然化解才對。
江無涯倒希望他的手段全部失效,反而省事兒。
他反復推衍過,閆無咎應該沒有撒謊才對。
這么說的話,天盤并不在大公主身上?
江無涯撮起了牙花子,那范圍可就大了去了。
還有兩位皇嗣、三司多位官員,還有禁軍四五千號人,想想都頭疼!
下一刻,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兀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