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玥望向堂下,露出了個矜持的笑容。
“辛苦裴公子了,考題出得好,作答更是精妙,不愧狀元之才?!?/p>
裴雪樵心頭巨石落地,緊繃的肩背終于松弛下來,長長舒了口氣。
策論本是他的強項,加之這段時日供職儀制司,得以翻閱歷年案卷,更是獲益匪淺。
時間雖倉促了些,但對自己所擬的題目,心底終究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殿下謬贊,不敢言辛苦?!彼曇舫练€,不徐不疾:
“此乃裴某分內之事,與殿下的救命之恩相比,實不足為道?!?/p>
“誒~~~”秦昭玥拖著長長的尾音,纖手一擺,
“裴公子這話可就見外了,快莫放在心上?!?/p>
她頓了頓,語氣輕松隨意:
“那日洪水滔天,我自個兒也被沖得暈頭轉向,自身難保。
不過是恰巧你就在近旁,順手拽了一把罷了,何足掛齒?!?/p>
放,給老娘狠狠放心上!
“自身難?!钡臅r候都想著救他狗命,關鍵后頭還浪費了不少功德值呢。
越說得輕描淡寫,越要他記得刻骨銘心,以后給老娘代筆的時候撒冷麻利兒的!
裴雪樵心下感動,誰說六殿下不學無術的?
明明考題看得認真,那時而停頓、時而思考的模樣,分明是內秀!
何況救命之恩卻不圖回報,品性如此高潔,到底是誰在攻訐她!
裴雪樵站起身來,深深一禮,“謝殿下。”
嘖……隱在暗處的隱蟄撇了撇嘴。
是小六托他押題吧,眼底下烏青烏青的,一看就沒少熬夜。
就這還謝?謝什么?
難道他聽不出來,小六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要挾恩圖報嗎?
不知道裴相是怎么教育的,培養出這么個性子……
也就是秦昭玥沒聽見她的心聲,否則倆字兒就能給她概括了:綠茶。
秦昭玥心情不錯,權當哄傻小子玩兒了。
萬一押中了題,好處還在后頭呢。
萬一不中,也能想辦法讓傻小子偷點他爹的字畫墨寶什么的,反正不會虧了去。
綠茶?
以前看書的時候只想弄死書里的綠茶,如今自己體驗了一把只能說……
哎呀媽真香!
何況她難道不是從洪水中把人撈了起來?不是耗費功德值救了他小命?
實打實的恩情憑什么不報。
劉素心斂衽肅立,心里頭卻翻江倒海。
她怎么也想不到,六殿下竟然與宰相嫡子還有這段交情。
洪水中救下性命,恩重如山!
久在宮廷之中,她第一時間就聯想了很多,若是得到相府的支持,那……
離開六公主府這些年,回來時發現她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倒不是說不氣人了,這一塊還是一樣的。
陛下不僅頻繁派遣差事,更是賜下了整組的青鸞衛。
整個府邸外松內緊,整個后院跟鐵桶似的,下人更是謹言慎行,絲毫不敢欺上瞞下。
不見與百官有什么往來,頭一回往來的竟就是相府。
劉嬤嬤心里頭咯噔一下,剛開始請她來只當是謹慎,免得傳出什么閑話。
但救命之恩這種事兒,也是能當著她的面明說的?
府門外的長街,距離大門兩三百步停了架馬車。
外觀不見華貴,也沒有任何家族紋飾。
就在此時,一名婢女快步而來,掀開車簾一骨碌鉆了進去。
“老爺,小姐,是……是裴公子!”
馬車中的不是別人,正是秦昭玥的二伯溫明恪,還有她堂姐溫庭婉。
花了大把的銀子求考題,卻遲遲得不到消息。
眼瞅著那朔風王朝二公主即將入京,今日本來打算上門詢問,卻撞見了有旁人拜訪。
溫明恪攥緊了拳頭,裴雪樵,果然是裴雪樵!
賭對了,昭玥不是在騙他。
呼……狠狠松了口氣,那么多錢砸下去,這些天又杳無信訊,說不擔心是騙人的。
今日大房、三房四房好一頓陰陽怪氣,連老太太都催促他,現在心中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婉兒,天賜良機??!”
“父親且冷靜些,我們今日只是去昭玥妹妹府上拜訪,與其他無關。”
溫明恪迅速冷靜下來,要不怎么說對女兒寄予厚望呢。
“沒錯,今日只是拜訪?!?/p>
若是此時入府,當著昭玥的面也不好說話。
想到這里,他當即吩咐跟車的小廝:
“盯好了,只要看到有人出府,我們立刻動身,速度一定要快!”
說完又望向女兒,“庭婉,與其在公主府中相見,還不如在門口邂逅,你以為如何?”
溫庭婉垂眸,“全憑父親做主?!?/p>
“好,好!”
庭婉攏在袖中的手掌攥緊了,面上還是一派風輕云淡。
溫家家道中落,連個像樣的官身都沒有。
她只能另辟蹊徑,博才女之名,才能參與些文會。
偶爾一次遠遠見到了裴家的那位狀元郎,少女悸動卻只能深埋心底。
可歲數見長,連父親都快壓不住族中風言風語,誰知道機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迫于陛下的壓力,京中才女紛紛下場參與科舉,再加上近在眼前的裴公子……
溫庭婉并不如表現出來得那樣淡然,她只是等待這個機會太久太久,這次絕不能錯過!
另一頭,很快聊完了考題。
裴雪樵本打算借著切磋的名義多待會兒,結果殿下全然沒有疑問。
能有疑問嗎,那些文字都從秦昭玥腦子里流完了,一丁點兒沒存下……
裴雪樵今日并非休沐,只是請了假而已。
接待赫連朝露時他倆都在,也都在之后接待朔風二公主的人員之列,走訪一趟說得過去,故而厚著臉皮來此。
就耽擱的這一會兒工夫,那個老嬤嬤已經頻頻瞥他。
心中暗嘆,裴雪樵即便萬般不愿,只能起身告辭。
秦昭玥自然不會挽留,還是派了墨一相送。
等人一走,她立刻歪了身子,裝來裝去的還挺辛苦。
視線瞥見身旁肅立的人影,心說這老太太還有點用處。
要不是她在這兒震著,估計裴小子還得磨嘰會兒。
“嬤嬤辛苦了。”
劉素心忙推說應該的,對六殿下坐沒坐相視而不見。
眼瞅著就要離開了,她不愿節外生枝,知道自己是外人,行禮退下。
秦昭玥收起試卷,隨手遞給碎墨,回頭遣個人給溫家送去。
演了出戲,竟然突然有了胃口,要不怎么說綠茶也是個力氣活呢。
正商量午飯吃點什么呢,墨一去而復返。
“這么快?”
“殿下,”墨一是正常送人,然后一路跑回來的,“溫庭婉與裴公子在府門口偶遇?!?/p>
哦?秦昭玥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來,站起身來提著裙子就跑。
剛跑出去兩步,連忙回頭,“隱蟄,人呢?有八卦看誒,趕緊的!”
悄然動步的隱蟄:!
該死的斗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