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鄭徽音托付求救的,必然是心腹。
別看這婢女可憐的模樣,估計當日那場“意外”她也參與其中。
此刻的驚惶說明了一切。
說不得那兩杯加了料的酒,就是經她的手遞出去的呢。
眼看再磕下去要出人命,秦昭玥才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帶著施舍般的口吻道:
“看在還算是個忠仆的份上,說吧,什么事兒?”
春鶯的腦子已經懵了,又磕了兩個才反應過來,猛地抬起頭來。
那張原本清秀的小臉此刻慘不忍睹。
額頭中央一片血肉模糊,皮開肉綻、深可見骨。
鮮血眼淚糊了大半張臉,順著鼻梁、眼角不斷滴落。
汗水浸透鬢發,一縷縷狼狽地貼在血污的臉上。
她用盡全身力氣,嘶啞地哀求:
“求……求六殿下大發慈悲,給我家小姐……一條活路吧!”
秦昭玥心底一聲冷嗤。
當初生辰宴上,鄭徽音可曾給過她半分余地?
若非自己機敏果決,此刻早已被宰相府碾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姑娘倒會說笑,”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眼神如淬了寒冰的刀鋒慢悠悠掃過跪地的春鶯,
“明知你我兩家有夙怨,竟還有臉登門相求。
為什么?仗著我人美心善嗎?”
春鶯不敢抬頭看她,聲音帶著強抑的顫抖:
“我家小姐真心懇請贖罪,只求殿下高抬貴手,賞小姐一條活路。”
“哦?”秦昭玥尾音拖長,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玩味,“怎么個贖法?”
用斯蒂龐克牌汽車嗎?
春鶯連忙道,“花銀子!”
這倒是爽快。
“行,本宮也不是趕盡殺絕之人,百萬兩銀子,我把她的名字添上。”
百萬兩?春鶯如遭雷亟,身體瞬間僵直,臉色慘白如金紙。
“殿……殿下,這……”
“沒錢?”秦昭玥眉梢一挑,那點虛假的笑意霎時冰封,只剩下刺骨的涼薄,
“沒錢費什么口舌?哪兒來的趁早滾回哪兒去!”
“殿下息怒,百萬之數實在太高了,縱是掏空了整個鄭國公府,也拿不出這許多啊。”
秦昭玥輕蔑一笑,“你未免也太小瞧鄭國公了,宦海沉浮一輩子的大員,手指縫里隨便漏點油星子何止百萬?”
這話聽得春鶯心驚肉跳,死死咬著下唇,絲毫不敢辯駁。
“殿下,我家小姐愿出五萬兩……”
話音未落,秦昭玥眸色驟然陰沉。
那是一種被冒犯的慍怒,帶著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壓,甚至不屑再看地上的人一眼,利落轉身。
裙裾劃出一道冷硬的弧線,抬步便要走。
玩兒吶?擱這兒陪你倆過家家呢?
她堂堂六公主出手,五萬兩?TUi!
“殿下!等等……殿下!”
春鶯倉皇失措,連忙嘶喊出聲,
“二十萬兩,我家小姐愿出二十萬兩!”
身影倏然止步,只是并未回頭,靜靜地立在那里。
春鶯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早已顧不得小姐交待的談判技巧。
“這已是小姐能拿出的全部了,甚至偷偷挪用了嫁妝才堪堪湊足此數。”
秦昭玥緩緩轉過身,唇角終于勾起一抹弧度,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看這模樣,應該是把底牌給交了。
居高臨下地攤開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掌,姿態慵懶卻不容置疑:“行,拿來吧。”
“這……”
春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逼得手足無措,巨大的壓力讓她幾乎窒息。
可是什么事兒沒辦就要付出所有的二十萬兩銀子……
她硬著頭皮囁嚅道:“銀子數額巨大,還請殿下容奴婢事后……”
嘭!一聲沉悶的撞擊聲驟然響起!
春鶯甚至沒看清對方如何動作,只覺一股沛然巨力狠狠撞在胸口。
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破布風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五臟六腑都似移了位,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你算什么東西,也配與本宮談條件?滾!”
秦昭玥收回腳,繡著金線的錦履染上了些纖塵。
若非還打算留著釣鄭徽音,單憑她參與了下春藥一事,就該當場弄死。
春鶯痛得蜷縮在地,悶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
她顧不得劇痛,掙扎著想要爬起,眼中滿是哀求:
“殿下!求您……奴婢……奴婢愿先付五萬兩,事成之后再……”
然而這一次,秦昭玥眼中最后一絲耐心也徹底耗盡,眼神漠然得如同看一塊路邊的石頭。
“碎墨,”清冷的聲音不帶絲毫波瀾,“你來辦吧。”
語畢,衣袂翻飛間,已是大步流星地走向巷口。
春鶯心頭如遭重錘,她連滾帶爬地想要追上去,身體卻猛地一僵。
雙腿如同灌了鉛一樣無比沉重,任憑她如何奮力掙扎,竟連一絲一毫都無法挪動。
不僅如此,她張大嘴試圖呼喊,卻怎么也發不出半點聲響!
碎墨垂手而立,不見什么動作。
如今四品修為已然穩固,對真氣的掌控更是精妙入微。
雖主修殺伐之道,但對付一個毫無修為的凡人,這點禁錮之術不過是信手拈來。
直到秦昭玥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斜對面酒樓的朱門之后,春鶯身上的禁錮才驟然一松。
她脫力地踉蹌一步,隨即不顧一切地撲向碎墨,涕淚橫流:
“碎墨姐姐!求求您,求求您再給奴婢一個機會,讓奴婢再見見殿下。”
碎墨面無表情,冷冷吐出三個字:“想多了。”
機會給過,自己不中用罷了。
她漠然地伸出手:“先付五萬兩,今夜子時帶齊剩下的十五萬兩,到坊門東百步處候著。我只等一刻時,過時不候。”
“若再敢討價還價、多說一句廢話,便另請高明。”
言罷不再看癱軟在地的春鶯一眼,徑直走向馬車。
身形高大平安幾乎占據了整個車轅的位置,碎墨側身坐下,半邊身子都懸在外面。
恰在此時,一聲悠長嘹亮的叫賣聲飄進巷口。
“糖炒栗子……熱乎噴香的糖炒栗子嘞……”
一個頭戴氈帽、肩挑扁擔的老漢慢悠悠走過,擔子兩頭是蒙著厚厚棉墊的籮筐。
甜香被初秋傍晚微涼的空氣一激,越發顯得暖人心脾,勾得腹中饞蟲蠢動。
碎墨的鼻子微微動了動,側過頭看向身邊小山似的平安,
“想不想吃栗子?不漂亮姐姐給你買。”
平安聞言,蒲扇般的大手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咧開嘴露出憨厚無比的笑容,
“嘿嘿嘿,可以嗎?”
看著他這副傻大個兒的模樣,碎墨緊繃的下頜線柔和下來,籠在寬大袖袍里的拳頭卻悄悄握緊。
呵,默認“不漂亮姐姐”了是吧?是吧!
唇角彎起“真心實意”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春花乍放:“當然可以啊。”
平安陡然一個激靈,怎么感覺今晚的風有些冷呢?
巷子深處,春鶯癱坐在冰涼的石板上,緊抿的唇瓣幾乎咬出血來。
她望著馬車方向,眼神劇烈掙扎。
絕望、不甘、恐懼……種種情緒在她臉上交織翻滾,最終化為一片死灰般的頹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