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白懵懵懂懂走回三樓雅間,步履有些虛浮。
俊俏的面龐上染著明顯的酡紅,如同晚霞落上了冷玉。
坐下之后眼神渙散,蒙著一層薄霧,怔怔望著桌上,連衣襟微微敞開些許都渾然未覺。
四公主秦昭樞見他這副模樣,秀眉微蹙,開口問道:“我六妹妹呢?”
燕知白毫無反應,直到四公主又喚了兩聲,他才猛地一激靈,如夢初醒般抬頭,“啊?”
眼神慌亂地游移了一下,才找回神志。
“六……六殿下說她,還想在下面再走一走……”
話音未落,一旁端坐的五皇子秦景湛“啪”的一聲將酒杯頓在案上。
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眼神直直刺向燕知白,
“所以說,你把我喝醉的妹妹一個人丟在外頭,自己回來了?”
雅間內原本還算輕松的氛圍驟然緊繃,眾人的目光或審視、或疑惑、不滿,齊刷刷聚焦在燕知白身上。
燕知白被這突如其來的責難刺得悚然一驚,方才那恍惚的狀態瞬間被驚散大半。
之前他整個人都是懵的,腦子里一片混沌,根本無法思考任何事。
此刻被五皇子厲聲點醒,方才驚覺:
他竟做出了如此失禮、如此沒有風度的行為!
“抱歉……”臉上血色褪盡,只剩下難堪的蒼白,“我失禮了,這就立刻下去尋六殿下。”
“不必了!”秦景湛豁然站起身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迫人的威壓,居高臨下睨著燕知白,那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不滿,
“某些人既不上心,還是由我這個做哥哥的親自去尋吧!”
冷哼一聲,袍袖一甩,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這……
燕知白剛剛站起半截,看著五皇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僵立原地。
只覺得手足冰涼,心亂如麻,全然不知所措。
張了張嘴有心解釋兩句,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能說什么?
難道說六殿下剛剛在樓下向他表露了心跡,自己一時心神大亂、意亂情迷,才造成了這顯而易見的疏忽?
且不說此言對六殿下的名節有礙,單是這話……他自己也羞于啟齒。
雅間內的氣氛因五皇子的離去和燕知白的沉默而陡然變得更加凝重。
朔風二公主蕭云朔也飲了些酒,此刻面頰酡紅。
她似乎有些微醺,左手慵懶地撐著臉頰,腦袋微微歪著。
眼神迷離地望著門口的方向,唇邊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乾的皇嗣之間,感情還真是融洽啊……”
語調微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艷羨與自嘲。
皇兄擔憂皇妹的安危,這般情景……記憶中最近的一次大約還要追溯到自己八歲那年。
那年秋日,朔風王庭狩獵圍場。
她因年少氣盛,不服女子不如男,賭氣獨自策馬深入了密林深處,想要獵到雪狐證明自己。
天色漸暗,暴雨毫無征兆席卷而來,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結果馬匹受驚將她摔下,扭傷了腳踝。
拖著傷腿,遠處卻隱約傳來野狼的嚎叫,她只能蜷縮在樹下瑟瑟發抖。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一點點升騰纏繞。
就在她幾乎絕望、以為自己就要葬身狼腹時……
“云朔!”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穿透了風雨。
她拼盡了力氣回應,而后……熟悉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沖破雨幕,疾馳而來。
那是她的大皇兄,蕭云錚!
發髻散亂,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驚惶和焦灼。
那雙總是沉穩冷靜的眸子里,盛滿了驚惶。
蕭云朔還記得那一天,皇兄幾乎是滾鞍下馬,幾步就沖到她的面前,膝蓋重重地砸進泥水里,一把將她小小的身體抱入懷中。
帶著疾馳而來的熱氣,緊緊的不松手。
“別怕,皇兄在,皇兄來了!”
之后的記憶很模糊了,因為蕭云朔迷迷糊糊暈了過去。
再之后,皇兄出宮開府,又領兵前往南境。
他成為了一名合格的皇子、優秀的將領,卻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溫暖的哥哥。
四公主秦昭樞的目光淡淡掃過門口,又收了回來,落在自己手中的酒杯上。
此處聚集了三位皇嗣,加上朔風二公主,僅憑蒙堅和他手下禁軍的力量怕是不夠。
母皇將所有皇嗣都聚在宮中,分明像是在保護。
危險的源頭是什么?
敢對天家皇嗣下手,難道與大姐、小六之前遭遇的刺殺有關?
可若真如此危險,母皇又怎會準許陪同朔風公主出行?
秦昭樞眼底的光晦暗不明,除非……她們本身就是誘餌!
小六是猜到了這一點嗎,所以才特意引著燕知白離開人群,給暗地里虎視眈眈的人創造機會?
這個念頭一起,秦昭樞心頭驀地涌上一股復雜難言的情緒。
既有被當作棋子的刺痛,又有無法掌控全局帶來的強烈煩躁。
她猛地仰頭,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時,目光仿佛不經意掠過一旁失魂落魄的燕知白。
眸中的溫度瞬間又降了三分,冷冽如冰。
“真是的,看見個男人就走不動道了,這傻丫頭!”
秦景湛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快步走下樓梯,心中甚是惱火。
他剛走到一樓,迎面就撞見了正拾級而上的秦昭玥。
只見她臉色雖仍有些微紅,但眼神清明、步履穩健,酒意似乎已散了大半。
秦昭玥仰起小臉,看著氣勢洶洶下樓的五哥,眨了眨眼睛,
“嗯?五哥你這是要做什么去?”
“額,”秦景湛腳步猛地頓住,滿腔的擔憂和怒火瞬間卡了殼,一時語塞,支支吾吾道:“沒什么……”
秦昭玥漂亮的眸子瞇了起來,像只狡黠的貓兒,嘴角劃出一個了然的弧度:
“該不會……五哥哥是擔心我這個妹妹,特意下來尋我的吧?”
“你……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