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無咎只覺心口一陣毫無來由的悸動與冰冷。
他似有所感,下意識地伸手入懷,摸出一塊溫養多年的古老龜甲。
那是師門傳承下來的卜筮法器,自他拜入天衍宗當日被授。
指尖剛剛觸及龜甲表面,便聽得一聲極其細微的“咔嚓”聲。
低頭看去,只見龜甲之上竟憑空出現了一道細碎的裂紋。
閆無咎眸色沉沉,似化不開的濃墨,深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晦暗情緒。
云渺師爺搏命沖擊一品境的功法,本就系他暗中提供,兩人之間早已結下千絲萬縷的因果牽連。
即便相隔千山萬水,若師爺功成,引動天地氣機,他多少也該有些許的感應才是。
然而,沒有等來預想中的天地共鳴,反而等來了隔空而至的推衍之力。
如附骨之疽,精準地鎖定了他。
閆無咎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嗤笑,帶著幾分嘲諷。
給了他機會也不中用啊……
到底是歲月不饒人,還是天命不在他,終究是功虧一簣了么。
閆無咎此刻作北地普通民眾打扮,一身漿洗得發白的灰布棉袍,腰間隨意束著根布帶。
頭發略顯凌亂地裹在厚厚的舊氈帽下,面容粗糙,混入人流中毫不起眼。
所在的小院僻靜清冷,角落堆滿了柴火,石階旁還放著一個未編完的荊條筐,儼然一副在此長久過活的模樣。
一旁的泥爐上還架著只陶罐,里面熬煮的粟米粥正咕嘟冒著氣泡,散發出再尋常不過的食物氣息。
閆無咎任由手中的龜甲寸寸碎裂,最終化為齏粉從指縫間流瀉而下。
仿佛他與天衍宗的關系,連最后一絲念想都已經消失不見。
隨即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撣了撣衣袖上沾染的灰塵。
而后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再無半分留戀。
……
鎮北關外,朔風王朝大軍主帳內。
副將躬身抱拳,聲音沉肅:
“將軍,巳正時辰已到。”
朔風大皇子蕭世堯面色沉凝如水。
兩日前他便接到了由金雕緊急傳來的父皇密旨。
旨意中言辭異常嚴厲,竟明確要求他必須于今日巳正時分,準時向鎮北關發起全面進攻。
精準到如此具體的時辰,實乃聞所未聞之事。
朔風大軍素以輕騎聞名天下,擅長的是野戰奔襲,倚仗來去如風的速度與箭矢克敵制勝。
攻城拔寨,尤其是面對鎮北關此等天下雄關,實非他們所擅。
強行進攻,傷亡必將極其慘重,用將士的尸骨去填城墻,絕非明智之舉。
最關鍵之處在于,他完全無法領會父皇此舉背后究竟隱藏著何種深意。
這無異于一場豪賭,賭注卻是無數朔風兒郎的性命。
“鎮北關近日可有異動?”
蕭世堯沉聲問道,試圖找出任何可以違背這道荒謬旨意的理由。
副將低著頭,聲音愈發低沉:
“回將軍,并無任何異常。關墻守備如常,巡邏頻率亦未見增加。”
蕭世堯閉了閉眼,內心掙扎不已。
君命如山,他猛地一掌拍在面前厚重的木案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終是下了決心,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
“傳令!全軍集合,按計劃……攻城!”
“是!”
副將領命,疾步而出。
朔風大軍的營盤瞬間如同蘇醒的巨獸,號角連綿,戰鼓擂動,龐大的戰爭機器開始運轉。
如此大規模的異動,立刻引起了鎮北關上守軍的高度警覺。
“敵襲!烽火!快燃烽火!”
甕城關墻上,瞭望的士卒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
黑色的狼煙一道接一道沖天而起,蒼涼而急促的號角聲瞬間傳遍整座關城。
關內的百姓聞聲,頓時陷入一片驚慌失措。
人們尖叫推搡著,如同受驚的羊群般拼命向家中跑去。
街道上很快戒嚴,一隊隊披甲執銳的兵卒面色冷峻地奔跑而過,沉重的腳步聲敲擊在每個人心頭。
關外甕城之中,閆無咎逆著驚慌逃竄的人流,如同劈開波浪的礁石,大步朝著城門方向走去。
奇異的是,無論是倉皇奔逃的百姓還是維持秩序的軍卒,都仿佛完全看不見他的存在一般。
即便有人迎面跑來,也無人察覺到他的存在。
他就這樣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徑直來到了甕城那遠不如主關堅固的城門之下。
一座雄關的運轉,除了倚仗精銳兵甲,更需要大量百姓承擔后勤雜役。
加之兩國已安穩多年,這座依附于鎮北關的甕城早已發展得頗具規模,人口稠密。
也正因如此,其城門的防御力,遠不能與鎮北關那堪稱銅墻鐵壁的主城門相提并論。
終于,閆無咎的手掌輕輕按在了那扇由厚重木材包鑲鐵皮制成的城門上。
三品境修士的全力催動,真氣如同狂暴的洪流洶涌而出!
城門立時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劇烈震顫。
表面的鐵皮扭曲變形,內部的木結構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
緊接著,在周圍守軍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轟隆一聲巨響,那扇沉重的城門竟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猛地向內炸開。
化作無數碎片木屑,轟然倒塌!
“怎么回事?”
“城門!城門怎么倒了!”
“快,敵襲!是敵襲!”
周圍的守軍頓時陷入極大的混亂。
驚恐的呼喊聲、雜亂的腳步聲、兵刃出鞘聲響成一片。
他們根本無法理解,好端端的城門為何會突然自行崩塌。
……
朔風大軍本陣,大皇子蕭世堯剛剛披掛好戰甲,跨上戰馬,全軍已完成初步動員。
“報——!”
一名斥候瘋狂打馬沖來,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激動而變調,
“將軍!甕城城門……甕城城門自己倒下了!”
什么?
蕭世堯瞳孔驟縮。
會是陷阱嗎?
可結合父皇那精準到時辰的詭異密旨……
電光火石間,他不再猶豫,大手猛地一揮:
“天賜良機!先鋒軍,全線壓上!”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