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堅僵坐在圈椅上,雙手攥緊死死按在膝蓋上,用力到指節發白,乖巧得一動不敢動。
少女就在面前,聚精會神望著他的面孔。
秦昭玥用粉撲垂直按壓蘸上少許迎蝶粉,先點于額頭、雙頰、下巴,以由內向外放射的方式輕拍延展。
為避免拉扯肌膚,她的指腹貼在了其顴骨上。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蒙堅的身子僵硬得如同一座雕塑。
他嗅到她纏在指間茉莉般的清香,竟比三伏天的日頭還催汗。
“出那么多汗干什么,碎墨!”
見她生氣,蒙堅趕緊用真氣封閉自己的毛孔,生生把汗給憋了回去。
可視線卻控制不住落在她一張一合的唇瓣上,驚覺后連忙挪開目光,拼命克制著喉結滾動。
碎墨上前用絲帕輕柔沾去他額峰的少許汗水,然后又默默退開。
秦昭瓊立在一旁,抱起膀子幾度蹙眉。
雖說如今男女大防不如以前嚴格,但妹妹給男子抹脂粉……怎么看怎么別扭。
偏偏這事兒不能傳出去,而她和碎墨都不會。
擱楞擱楞,牙都快咬碎了!
指腹重新按上,秦昭玥以螺旋轉動的手法將粉膏推勻。
少蘸多次,動作輕柔又迅速,沒有一絲一毫猶豫。
等大面鋪展開來,之后是鼻翼、眼尾的細節處理。
指尖蘸微量迎蝶粉,沿鼻梁上下輕掃,眼尾以無名指腹輕抹向太陽穴。
朝一個方向抹不反復,這是她的習慣,可以避免褶皺卡粉。
面部處理好,再用粉撲自上而下豎掃頸部,銜接面部的膚色。
最后以干絲帕輕覆,按壓吸去多余浮粉。
看她直起身子,蒙堅狠狠吐出一口氣,掌心早已洇濕一片。
心臟漏了半拍,而后“通通通”擂如戰鼓。
完成一項,秦昭玥取出那盒脂蠟,嗅了嗅確實沒什么強烈的氣味。
因為從來沒用過,她取出一點抹在手背上,輕輕暈開感受粘稠度。
屋中的氣氛壓得蒙堅無法呼吸,現在連心跳都控制不住了。
他急需一個突破口,已經快要斷線的腦袋擠出了一個問題:“六殿下!我有個問題。”
秦昭玥頭都不抬,“別問,問就是沒愛過。”
蒙堅:!
碎墨:!
秦昭瓊:!
“不……不是,我想問您為什么有修為?”
秦昭玥發現那脂蠟挺不錯,稠度剛剛好,吸附性也很棒,聞言想都不想便答道:
“天賦異稟唄,氣血達到極限自動生出了真氣。”
試得差不多了,她又走到了蒙堅面前,“本人江湖上有個諢號叫血旺,沒聽說過嗎?”
蒙堅:……
碎墨:……
秦昭瓊:聞所未聞!
“那昭玥你沒有修習過任何功法?”
“沒有啊。”
秦昭瓊噤聲,她感覺六妹妹并未騙人,這天賦……
等回京之后必須上諫母皇,讓她進武庫尋一本功法。
每個人適合的功法不同,比如她和老三老四修習的就都不一樣。
秦昭玥早知露了馬腳,修為這事兒瞞不住,只能用盡量隨意的語氣推到天賦上去。
小心翼翼抹上脂蠟之后,三人近看遠看,一時都察覺不出什么破綻,就是個虧虛的蒼白模樣。
“六妹妹好厲害!”
“一般吧,雖然外層的脂蠟有一定防水的功效,但你也別太浪、鉆進水里什么之類的。
先看看效果能持續多久,不行再找機會補妝。”
“好……好。”
聽到以后可能還要如此上妝,蒙堅磕磕絆絆答應下來。
秦昭玥叉著腰,還挺滿意,手藝沒丟。
“外形上差不多了,來,演個受傷的樣子看看。”
蒙堅站起身來穩了穩心神,這方面他還是有些自信的,畢竟在軍伍中見過很多受傷的兵丁。
彎下腰,面泛痛苦,“咳咳咳……”
“怎么樣,還不錯吧?”
秦昭瓊抱著膀子,看起來像是那么回事兒,卻總感覺哪里有些不對勁。
這時候碎墨冷不丁來了句“像個老太太”,她才恍然大悟。
秦昭玥撫額,“就你這腳演技,連短劇這碗飯都混不上。”
“何為短劇?”
“閉嘴!”
沒辦法,她只能親自下場指導。
“喝多了想吐,但是忍住不能吐……”
“對,就是這樣,然后微微蹙眉……”
“一點點就好,就是疼得死去活來,但你是男子漢、不能表現出來的那種感覺……”
半盞茶的工夫,總算學得像模像樣,秦昭玥表示心很累。
全都商議妥當,四人正要去前頭用膳,結果開門就遇上了搖光。
其實早就來了,只不過周圍有真氣封鎖。
她本可以破開,但一定會激得里頭的人發現,最后還是選擇在門口等候。
“六殿下,由我伺候左右吧。”
秦昭玥淡定搖頭,“你不知我的習慣,容易露出破綻,下次吧。”
面泛蒼白、一副虧虛模樣的蒙堅卻上前一步抱拳,
“敢問搖光姑娘,在茗煙縣醫治區時有高手暗中窺探,不知是否有所追查?”
搖光略作猶豫,選擇透露一點消息,“找到了人,不過尚在調查之中。”
秦昭玥心里頭咯噔一下。
當初她還有些懷疑是碎墨扯謊,現在連璇璣衛都佐證,還真有人從京城追到了這里?
看著四人離開的背影,搖光抿了抿唇沒說話,怎么感覺六殿下避她如避蛇蝎呢?
中堂開宴,一共三樣菜式,燴羊肉、煨雞湯,還有一份少得可憐的冷淘夏菘。
下首的周延清拱了拱手,“殿下見諒,發了洪水航道不通,肉食下官還能拿出一些,但時蔬實在是……”
秦昭瓊擺了擺手,并不在意。
赤巖縣唯一的重點產業就是礦產,土地貧瘠并不利于耕種。
糧食、時蔬基本都是靠航運,所以她之前安排糧食救濟的重點便是這里。
周延清又問,“這位是禁軍蒙統領吧,可是身體有恙?”
蒙堅聞言,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只是微微蹙起了眉頭。
正待開口,還是秦昭瓊接過了話頭,
“之前茗煙縣泄洪時,蒙統領受了些傷,周縣令不必掛懷,還是說說治水賑災的情況。”
“是!”
秦昭玥行狀恣意,嘗了兩口菜感覺味道還行,反正比啃干糧強多了。
其他人赴宴沒有帶親隨的,也就她左邊碎墨右邊桃夭,一個端茶遞水,一個擦汗抹嘴,反正也符合人設。
“這道燴羊肉還不錯,后廚還有嗎,給平安送兩份去。”
可憐那孩子,剛入職就出差,這陣子基本光靠主食,肉也沒吃上幾回。
桃夭掩嘴輕笑,“殿下放心,姐姐們會照顧的。”
別看生得雄壯,其實就是個孩子,這陣子相處下來,無論墨組還是碎墨桃夭都對他頗多照顧。
用完晚膳,秦昭瓊拒絕了縣令休息一晚的提議,當即要求前往礦場勘察。
亥時,雨勢未歇。
眾人穿上蓑衣,打上松脂火把,策馬闖入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