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的晚宴總帶著種不動聲色的體面。暮色剛漫過雕花窗欞,前廳的水晶燈已盡數亮起,萬千光點落在廳中央的旋轉花臺上——那花臺擺著剛從昆明空運來的素心蘭,淺黃綠色的花瓣裹著晨露,與周圍銀質餐具的冷光撞在一起,倒生出幾分溫潤的貴氣。賓客們三三兩兩聚著,男士們的定制西裝袖口別著同系列的珍珠袖扣,女士們的裙擺掃過羊毛地毯時輕得像云,連空氣中都飄著勃艮第紅酒與松露的香氣,每一處細節都透著傅家在商界與文化界的雙重分量。
姜晚站在露臺角落,指尖捏著一杯香檳,杯壁的涼意透過薄瓷傳到掌心。她今日穿了條月白色真絲連衣裙,領口繡著幾簇淡青色蘭草,是她前幾日熬夜繡的——針腳細得像蛛絲,不湊近看幾乎察覺不到,卻讓素凈的裙子多了幾分蘇繡特有的柔潤。晚風拂過裙擺,真絲貼著小腿輕輕晃,像她放在工作室里的素娟底料,安靜卻有力量。
“姜小姐一個人在這兒吹風?”
身后傳來帶著刻意甜膩的聲音,姜晚回頭,就見蘇晴端著杯紅酒走過來。她穿了條火紅色魚尾禮服,裙擺綴著細碎的水鉆,走動時像團燃燒的火焰,與姜晚的月白形成刺眼的對比。蘇晴的卷發上別著枚紅寶石發夾,耳墜是同系列的鴿血紅,每一處配飾都在刻意彰顯“傅家故人”的存在感——畢竟誰都知道,蘇晴是傅沉舟少年時的“白月光”,雖未正式交往,卻總被傅家親戚默認是“潛在少夫人”。
姜晚淺笑著點頭:“里面有點悶,出來透透氣?!?/p>
蘇晴的目光落在她的連衣裙上,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輕蔑,隨即又裝出惋惜的樣子:“這條裙子真好看,是哪個牌子的?我前幾天在巴黎高定周好像沒見過,該不會是……小眾設計師的作品吧?”她刻意加重“小眾”兩個字,話里的暗示再明顯不過——在她眼里,姜晚就算嫁進傅家,也撐不起真正的奢華。
姜晚沒接話,只輕輕晃了晃杯中的香檳,氣泡在燈光下破裂,像極了蘇晴此刻繃不住的偽裝。她早從傅沉舟的“日常讀心”里知道,蘇晴回國后一直不甘心,總覺得自己才該站在傅沉舟身邊,這次晚宴更是特意托人要了邀請函,就是想找機會給她難堪。
果然,下一秒,蘇晴“腳下一滑”,身體猛地向姜晚傾斜——手里的紅酒杯恰好對著姜晚的裙擺,深紅色的酒液像條失控的小溪,順著杯口傾瀉而下,在月白色的真絲上暈開一大片暗沉的痕跡。
“哎呀!”蘇晴夸張地捂住嘴,眼里卻沒有半分歉意,反而藏著掩飾不住的得意,“對不起對不起,姜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剛才高跟鞋崴了一下,沒站穩……”她蹲下身,假意要幫姜晚擦拭,手指卻快要碰到裙擺時又收了回去,“這裙子看著就挺貴的,要不我賠你一條吧?不過看姜小姐的樣子,應該也不缺這點錢,畢竟……傅總前幾天剛給你送了城南那棟寫字樓,這點裙子錢,對你來說算不了什么吧?”
這話一出,周圍原本假裝聊天的賓客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姜晚。有人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原來傅總真給她送寫字樓了?”“這姜小姐到底什么來頭,能讓傅總這么上心?”“蘇小姐這話里有話啊,怕是不服氣吧?”
站在不遠處的傅老夫人臉色一沉,手里的玉如意捏得更緊了——她早就看不慣蘇晴的刻意攀附,正要開口維護姜晚,手腕卻被姜晚輕輕拉住。
姜晚沖老夫人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然后從手包里掏出一塊素色真絲手帕——那手帕邊角繡著極小的纏枝蓮,是她親手繡的,平時用來包裹繡針。她蹲下身,動作輕柔地擦拭著裙擺上的酒漬,指尖掠過真絲面料時,像在處理繡品上不慎沾到的墨點,從容得沒有一絲慌亂。
就在這時,她耳中炸開傅沉舟的心聲,語氣比平時急了三倍:【好?。〗K于忍不住挑事了!蘇晴這女人也太裝了!還敢提寫字樓?老婆快懟她!就說“不用你賠,畢竟你連傅總送我的零頭都比不上”!我早就讓張律師準備好了,只要她敢還嘴,就告她誹謗寫字樓的事——那是我自愿送的,她瞎逼逼就是造謠!】
姜晚忍不住在心里失笑——這位總裁看著冷靜,心里倒比誰都急,連律師都提前找好了,倒像是早預料到蘇晴會來這么一出。
她擦了兩下,便站起身,將手帕疊好放回包里。月光落在她臉上,映得她眼底的笑意淡了幾分,卻多了層銳利的鋒芒:“蘇小姐不用客氣,一條裙子而已,確實不算什么?!彼D了頓,目光落在蘇晴那身火紅色禮服上,語氣依舊溫婉,卻字字帶勁,“不過蘇小姐還是小心點好,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么好說話。傅家的晚宴,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要是不小心惹到不該惹的人,傳出去丟了自己的面子事小,要是連累了背后的人,可就麻煩了?!?/p>
她說“惹到不該惹的人”時,刻意抬眼看向不遠處的傅沉舟——他正端著酒杯站在人群里,原本還在應付賓客,聽到這話立刻放下酒杯,邁著長腿走過來。
傅沉舟走到姜晚身邊,目光落在她裙擺的酒漬上,眉頭瞬間皺起,周身的溫度仿佛降了好幾度。他沒看姜晚,卻對著蘇晴冷聲開口,語氣里沒有半分往日的客氣:“小晴,注意分寸。傅家的晚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別在這里失禮,讓外人看了笑話?!?/p>
“外人”兩個字,像巴掌一樣打在蘇晴臉上。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指緊緊攥著禮服裙擺,指甲幾乎要嵌進面料里——她怎么也沒想到,傅沉舟會這么不給她面子,居然當著這么多賓客的面維護姜晚,還把她歸為“外人”。
周圍的竊竊私語更響了,有人開始偷偷打量蘇晴的表情,眼里滿是看戲的意味。蘇晴咬著唇,想說什么,卻對上傅沉舟冰冷的眼神,那眼神里的警告太明顯,讓她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只能勉強擠出個笑容,聲音發顫:“是……是我不小心,我下次會注意的?!闭f完,便拎著裙擺,狼狽地轉身離開了露臺。
看著蘇晴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傅老夫人忍不住拉過姜晚的手,語氣里滿是贊許:“晚晚,你剛才說得好!對付這種人,就該這樣,別讓她覺得你好欺負!”
姜晚笑著點頭,眼角余光瞥見傅沉舟——他正偷偷用手機給張律師發消息,心里還在碎碎念:【還好沒讓老婆受委屈!蘇晴這女人以后再敢來,我直接把她拉黑!對了,剛才老婆懟人的樣子也太帥了!那眼神,那語氣,簡直絕了!必須獎勵!明天就把海邊那棟帶繡房的別墅轉到她名下,她肯定喜歡!】
晚宴結束后,傅沉舟拉著姜晚快步回到房間。房間里還亮著暖黃色的壁燈,姜晚放在梳妝臺上的繡繃還沒收拾,上面繃著塊素娟,繡了一半的玉蘭花靜靜躺在上面,針還插在絲線里。
傅沉舟關上門,轉身就想跟姜晚夸剛才的事,卻又想起自己是“高冷總裁”,立刻板起臉,假裝整理袖口的紐扣,語氣盡量平淡:“剛才……我只是不想有人在傅家鬧事,影響傅家的聲譽,不是特意幫你?!?/p>
姜晚靠在梳妝臺上,看著他故作冷淡的樣子,忍不住調侃:“哦?原來如此。那我還得謝謝傅總,幫傅家維護了聲譽?”
【才不是!我就是想幫老婆!剛才蘇晴那眼神,我看了就生氣!可是不能說出來,不然就不酷了!總裁的形象不能崩!】傅沉舟心里急得直跺腳,臉上卻還要維持淡定,只輕輕“嗯”了一聲,便轉身走向衣柜,假裝找睡衣。
姜晚看著他慌亂的背影,忍不住走到他身邊,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傅沉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蘇晴會來找我麻煩?”
傅沉舟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慢慢轉過身,眼神有點閃躲:“沒……沒有啊,我怎么會知道?”
【完了!老婆是不是看出來了?我早上讓張律師準備文件的時候,好像被她看到了……不對,我明明躲在書房里!】他心里越想越慌,耳尖不知不覺紅了。
姜晚看著他泛紅的耳尖,忍不住笑出聲:“好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她指了指他的口袋——剛才他走得急,口袋里露出一角文件袋,上面隱約能看到“海邊別墅”的字樣,“你準備的‘獎勵’,是給我的?”
傅沉舟的臉“唰”地一下全紅了,像被煮熟的蝦。他趕緊把文件袋從口袋里掏出來,塞到姜晚手里,聲音小得像蚊子叫:“你……你要是喜歡,就拿著。那棟別墅有個大露臺,適合你繡東西,我已經讓人把露臺改成繡房了,光線很好?!?/p>
姜晚接過文件袋,指尖觸到袋面的溫度,心里忽然暖暖的。她打開文件袋,里面是別墅的產權轉讓書,轉讓人那一欄,傅沉舟的簽名比上次寫字樓的還要工整,顯然是練了很久。
“傅沉舟,”姜晚抬起頭,看著他局促的樣子,眼底滿是笑意,“謝謝你。不過別墅我不能要,太貴重了?!?/p>
“不貴重!”傅沉舟立刻反駁,聲音比平時大了些,“對你來說,一點都不貴重!你要是不收,我……我就把它捐了!”
姜晚看著他急得快要跳腳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他的頭發還是軟軟的,像她用的真絲繡線?!昂昧?,我收下。”她笑著把文件袋放回他手里,“不過不是現在,等我把蘇繡工作室搬到那邊的繡房里,再收,好不好?”
傅沉舟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亮的水晶燈。他用力點頭:“好!我明天就讓人把繡房再收拾一下,你想要什么繡架,我都給你買!”
姜晚看著他興奮的樣子,心里忽然覺得,這位“戲精總裁”的小心思,其實也挺可愛的。她靠在他身邊,看著窗外的月光,輕聲說:“傅沉舟,其實你不用總想著送我東西,你陪著我,就夠了。”
傅沉舟的身體一僵,然后慢慢轉過身,伸手輕輕抱住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比平時溫柔了很多:“我知道。但我想讓你知道,不管發生什么,我都會護著你?!?/p>
【老婆剛才說“陪著就夠了”!是不是喜歡我了?!不行,不能太激動!要淡定!不過明天還是把別墅文件準備好,萬一她又想要了呢?】
姜晚靠在他懷里,聽著他心里的小算盤,忍不住笑出了聲。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梳妝臺上的繡繃上,那半朵玉蘭花,仿佛在月光下,悄悄綻放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