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城今日炸了鍋。
十里紅妝從沈大將軍府門口一路鋪到皇城宮門,那紅綢艷得能滴出血來。
鼓樂喧天,鞭炮齊鳴,整條朱雀大街被圍得水泄不通,百姓們伸長了脖子,都想瞧瞧這太子大婚的潑天富貴。
“小姐,您聽聽這動靜!這可是天底下獨(dú)一份的榮耀!”
喜轎里,柳嬤嬤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聲音激動得直發(fā)顫。
她一邊替沈清辭整理著霞帔上最后一絲褶皺,一邊喋喋不休。
“太子殿下親自來迎親,這是何等的恩寵!等進(jìn)了宮門,拜了天地,您就是這大晟朝最尊貴的太子妃,往后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
沈清辭端坐著,頭頂?shù)镍P冠沉甸甸地壓在發(fā)髻上,珠簾垂下,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線條清冷的下巴。
她沒出聲。
柳嬤嬤的奉承話,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半點(diǎn)波瀾也無。
這場婚事,于她而言,不過是一場交易,一場用她的“鳳凰”命格換取家族百年榮光的交易。榮耀?恩寵?那都是給外人看的戲文。
她只求安穩(wěn)。
轎身微微一晃,停了。
外面的鼓樂聲拔高到了極致,山呼海嘯般的“恭賀太子殿下、太子妃”的聲浪穿透轎簾,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到了。皇城宮門。
柳嬤嬤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小姐,到了!準(zhǔn)備下轎了!”
轎簾外,一身明黃太子蟒袍的蕭景逸勒馬而立,他面帶溫和的笑意,朝著喜轎伸出手,姿態(tài)做足了深情款款。
可那雙總是含著三分笑意的桃花眼,今天卻有些飄忽。
就在喜娘高聲唱喏,準(zhǔn)備掀開轎簾的瞬間——
“站住!”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了喧鬧的喜慶,尖銳得像一把刀子,硬生生把所有聲音都劈成了兩半。
人群騷動起來。
侍衛(wèi)們立刻拔刀,呵斥聲四起:“什么人!膽敢驚擾太子大婚!”
可已經(jīng)晚了。
一個穿著孝服般素白衣裙的女子,瘋了似的沖破了侍衛(wèi)的阻攔。
她發(fā)髻散亂,面色慘白,踉踉蹌蹌地?fù)涞乖谔拥鸟R前。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那個不速之客身上。
沈清辭在轎中,指尖在膝上輕輕一點(diǎn)。
她認(rèn)得那張臉,是她在將軍府里那位向來“柔弱不能自理”的繼妹,沈云柔。
蕭景逸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抓著馬韁的手背青筋暴起。
“云柔?你……你來這里做什么!胡鬧!快回去!”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沈云柔沒有理會他,只是絕望地抬起頭,淚水順著她憔悴的臉頰滾滾而下。
她沒有看任何人,目光死死地鎖著蕭景逸,一手緊緊地、保護(hù)性地?fù)嵘狭俗约好黠@隆起的小腹。
那動作,讓在場所有看熱鬧的貴婦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緊接著,她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一聲泣血般的悲鳴,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宮門前的廣場。
“太子哥哥!”
她凄聲哭喊,每一個字都帶著顫音,卻又字字清晰,足以讓每一個賓客,每一個百姓,都聽得明明白白。
“你當(dāng)真要為這鳳位,棄我與腹中孩兒于不顧嗎?”
轟——!
人群炸了。
如果說剛才只是騷動,現(xiàn)在就是一場劇烈的地震。
什么?
太子跟沈家庶女搞在了一起?還搞大了肚子?今天可是他跟嫡女沈清辭大婚的日子啊!
這簡直是把皇室的臉面、沈?qū)④姷哪樏妫B帶著準(zhǔn)太子妃沈清辭的臉面,一起扯下來,扔在地上用腳狠狠地踩!
無數(shù)道目光瞬間從那個跪在地上的柔弱女子身上移開,有驚愕,有鄙夷,有同情,但更多的是看好戲的幸災(zāi)樂禍。
這些目光匯聚成一股洪流,穿透了那薄薄的轎簾,齊刷刷地射向了轎中的新娘——那位傳說中天命所歸的鳳凰,如今全天下最大的笑話。
空氣仿佛凝固了,連風(fēng)都停了下來。
喜慶的紅綢在死寂中顯得格外諷刺。
轎子里,沈清辭緩緩抬起了手。
隔著朦朧的珠簾,她輕輕掀開了轎簾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