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會發(fā)芽的鉛筆

立夏這天，梧桐巷的老槐樹落了滿地花。

阿梨蹲在巷口的石階上，指尖捏著半截鉛筆。這鉛筆是她從廢品站淘來的，筆桿裂了道縫，露出里面淺棕色的木質，像極了爺爺花盆里剛冒頭的豆苗。她對著裂縫哈了口氣，想把松動的鉛芯按回去，指尖卻忽然傳來一陣溫熱——裂縫里，竟鉆出了一小截嫩白的根須。

“活了？”阿梨眨眨眼，把鉛筆舉到陽光下。根須在光里輕輕晃了晃，頂端還沾著點濕潤的泥土，仿佛剛從地里拔出來。她捏著根須往外拽，沒拽動，反而有更多細根順著裂縫蔓延，在筆桿上織成了細密的網(wǎng)。

“阿梨，看店了！”爺爺?shù)穆曇魪碾s貨鋪里飄出來。

阿梨趕緊把鉛筆塞進褲兜，拍了拍沾著槐花瓣的裙擺。雜貨鋪開在巷尾，門面不大，貨架上擺著些針頭線腦、搪瓷碗、舊報紙，最里側的玻璃柜里鎖著爺爺攢了半輩子的“寶貝”——幾枚生銹的銅紐扣，一個缺了口的青花瓷片，還有個會跑針的舊鬧鐘。

“來了！”阿梨沖進店里時，爺爺正踮著腳夠最高層的醬油瓶。她趕緊搬來小板凳，看著爺爺慢悠悠地把瓶子放到柜臺上，又慢悠悠地掏出老花鏡戴上。

“剛才蹲門口擺弄啥呢？”爺爺問，鏡片后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沒什么。”阿梨手在褲兜里攥緊了鉛筆，根須好像在發(fā)燙，“就是看螞蟻搬家。”

爺爺笑了，皺紋里盛著陽光：“螞蟻搬家好啊，要下雨了，店里的傘該擺出來了。”

阿梨應著，轉身去翻墻角的紙箱。里面堆著幾把折疊傘，有的傘骨斷了，有的傘面破了洞，都是爺爺撿回來修好的。她拿起一把天藍色的傘，正想撐開看看，褲兜里的鉛筆突然又熱了起來。

“呀！”她手一抖，傘掉在地上。

鉛筆從兜里滾出來，落在一堆散落的紐扣旁。詭異的事發(fā)生了——那些原本銹跡斑斑的銅紐扣，竟順著鉛筆的根須，一個個“爬”了過來，像被磁石吸住似的，貼在筆桿上。更奇的是，紐扣接觸到根須的地方，銹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金燦燦的銅色。

“這……”阿梨張著嘴，說不出話。

爺爺拄著拐杖走過來，彎腰撿起鉛筆。他捏著筆桿轉了轉，又摸了摸那些銅紐扣，忽然笑了：“這鉛筆，是棵‘拾物草’變的吧？”

“拾物草？”

“老輩人說過，有些草木通了靈性，能把散落在地上的小東西‘拾’到一塊兒，還能讓舊物件變精神。”爺爺把鉛筆遞給她，指尖輕輕碰了碰根須，“你看，它沒壞東西，就是把紐扣上的銹氣吸走了。”

阿梨捧著鉛筆，忽然想起上周幫隔壁張奶奶找縫衣針的事。張奶奶的針掉在院子的草叢里，她蹲了半天沒找到，最后是這半截鉛筆從兜里滑出來，滾到草叢里，針“叮”地一聲就扎在了筆桿上。當時她只當是巧合，現(xiàn)在想來……

“爺爺，它是不是在幫我？”

“大概是覺得你心細，不會糟踐東西吧。”爺爺拍了拍她的頭，“既然它跟你投緣，就收著吧。不過記住，萬物有靈，別用它做貪心的事。”

阿梨重重點頭，把鉛筆小心地放進兜里。這時，巷口傳來王嬸的喊聲：“李爺爺，我家的晾衣繩斷了，你這兒有新的嗎？”

“有，剛到的尼龍繩！”爺爺應著，轉身去貨架找繩子。

阿梨跟著跑到門口，看見王嬸手里捏著半截斷繩，繩頭磨得毛茸茸的。她兜里的鉛筆又熱了，這次她沒躲，悄悄把鉛筆往繩頭邊靠了靠。

奇妙的事再次發(fā)生：斷繩的毛茬順著根須，一點點收攏、絞合，像有雙無形的手在編織。不過片刻，斷口處竟接得整整齊齊，連磨損的痕跡都淡了許多。

“咦？”王嬸愣了愣，捏著繩子拉了拉，“這繩……怎么好像變結實了？”

阿梨捂著兜，偷偷笑了。陽光穿過槐樹葉，落在她和爺爺?shù)哪樕希湓谀侵l(fā)芽的鉛筆上。根須在筆桿上輕輕晃著，像在打招呼。

她忽然覺得，這個夏天，梧桐巷大概會有很多好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