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紅綾布下的局,堪稱“極簡主義版攻心計”,沒有復雜的機關,全靠信息差和心理壓迫,精準拿捏人性弱點。
第一步,先“請”人。她以神捕司協(xié)查的名義,讓衙役去百物坊傳話,把李大、王五、趙五三個伙計重新叫到衙門。
可到了衙門卻不升堂,只讓衙役把三人分別領到不同的廂房,說是“葉捕頭稍后要親自問話,先在這兒候著”。
李大被關在東廂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就罵罵咧咧:
“搞什么名堂?昨天不是問過了嗎?還讓不讓人干活了!”
衙役只瞥了他一眼,丟下句“老實等著”就走了。
王五在西廂房更緊張,手不停地搓著衣角,嘴里念叨:
“別是案子出岔子了吧?跟我可沒關系啊……”
只有趙五在北廂房還算鎮(zhèn)定,背著手來回踱步,可耳朵卻死死貼著門縫,想聽聽外面的動靜,這種未知的等待,比直接審問更熬人,就像考試時老師拿著卷子站在旁邊,不催你卻讓人渾身發(fā)毛。
第二步,拋“誘餌”。
葉紅綾叫來心腹衙役小李,特意叮囑:
“等會兒給趙五送水,機靈點,把話說到點子上。”
小李點頭應下,端著水杯去了北廂房,剛推門就“哎喲”一聲,腳下一滑,水杯差點摔在地上,水灑了大半。
“娘的,這破地兒真滑!”
小李一邊擦手一邊嘟囔,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趙五聽見。
“這活兒真折騰!葉捕頭也太神了,那把刀上居然查出了特殊印記,說是只有兇手才可能留下的,好像是什么……手上的老繭磨出來的印子,這下誰也跑不了了!”
趙五趕緊追問:“兄弟,你說啥?刀上有印記?”
小李卻像沒聽見似的,撿起水杯匆匆道:
“不說了,葉捕頭還等著回話呢!”
扭頭就走,留下趙五在原地抓心撓肝。
與此同時,葉紅綾特意走到關押林不凡的班房外,對著剛過來的老張頭提高了音量:
“張伯,事兒查清楚了,林不凡真是冤枉的。多虧他之前提醒我查兇器和賬目,我們順著這條線找到了鐵證,一比對就排除他的嫌疑了。待會兒縣令過堂,不僅要放他,說不定還得嘉獎他幫忙破案呢,這小子看著膽小,心思倒細。”
老張頭樂呵呵地應道:
“那可不!我就說小林是個本分人!這下好了,總算洗清冤屈了。”
這話順著風飄進了廂房,李大在東廂房撇撇嘴:
“算那小子運氣好!”
王五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可趙五聽見“鐵證”“嘉獎”這倆詞,冷汗唰地就下來了,后背瞬間濕透,他拼命回想自己洗刀時的場景:
刀柄擦干凈了嗎?自己手上的老繭會不會真的在刀柄上留下痕跡?越想越亂,手心全是汗。
第三步,送“最后一擊”。
葉紅綾讓小李和另一個衙役去班房接林不凡,特意吩咐:
“帶著他從北廂房窗前繞過去,讓他別說話,表情放自然點。”
林不凡立刻心領神會,整理了一下皺巴巴的衣服,跟著衙役往外走。
路過北廂房窗戶時,他刻意放慢腳步,臉上沒了之前的惶恐,反而帶著點劫后余生的平靜,還跟小李低聲說了句:
“真是麻煩你們了,等出去了我請哥幾個喝杯茶。”
嘴角那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裝得跟真的勝券在握似的。
趙五正扒著窗縫往外看,剛好撞見這一幕,心里“咯噔”一下,林不凡居然沒事?
還敢說請人喝茶?
難道“鐵證”真的找到了,已經徹底排除他的嫌疑了?
恐懼像潮水般把他淹沒,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再不跑就晚了!他甚至悄悄摸向了廂房的后窗,手指都扣住了窗栓。
等葉紅綾提審趙五時,他早已方寸大亂,眼神飄得跟沒根的柳絮似的,不敢直視葉紅綾的眼睛。
“趙五,案發(fā)當天午后未時到申時,你在店里做什么?”
葉紅綾開門見山。
趙五慌忙答道:“我、我在整理賬本啊,掌柜讓我核對前幾天的進貨記錄。”
“可李大說,他在后院搬布時,沒看見你在賬房。”
葉紅綾淡淡開口。
趙五趕緊改口:“哦、哦對,我后來去后院喝水了,可能他沒注意到我。”
一會兒說整理賬本,一會兒說去喝水,前言不搭后語。
葉紅綾卻不急,慢悠悠地從卷宗里抽出幾張紙,擺在桌上:
“我問你,陳掌柜賬本上的虧空,前后加起來有五十兩白銀,這錢去哪兒了?你說你沒碰過柜臺下的裁布刀,可刀縫里的血跡,跟陳掌柜的血型完全對上了,你怎么解釋?還有,午后那段時間,李大在搬貨,王五在門口看攤,有人能證明你在哪兒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千斤重的壓迫感,每一個字都像錘子砸在趙五心上。
趙五的臉越變越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葉紅綾抬眼盯著他,眼神冷得像冰:
“趙五,你叔叔陳掌柜待你不薄,把管錢記賬的活兒交給你,是信你。你為什么要殺他?就因為他用林不凡教的口訣算清了賬目,發(fā)現(xiàn)你監(jiān)守自盜了?”
“我沒有!不是我!”
趙五還在硬撐,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雙手都在發(fā)抖。
葉紅綾突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滿是嘲諷:
“沒有?那城西的小院,你是用什么錢買的?我已經讓人去查了,那院子上個月剛過戶到你名下,價值三十兩銀子。你一個月工錢才一兩,不吃不喝攢三年也不夠,這錢是大風刮來的?”
這是她剛才派衙役加急查到的消息,也是壓垮趙五的最后一根稻草。
“噗通”一聲,趙五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面如死灰,再也撐不住了,嚎啕大哭著喊道:
“是我!是我殺了他!我不是故意的!”
他涕淚橫流地供述:
“那天他用那個口訣算完賬,發(fā)現(xiàn)我挪了五十兩銀子,當場就急了,說要送我去官府,還要告訴我爹娘!我一時慌了,就看見旁邊工具箱里的裁布刀,腦子一熱……就、就從背后捅了他!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他說的過程,跟林不凡之前的推理幾乎一模一樣。
真相大白,縣令當即升堂,下令釋放林不凡。
看著趙五被戴上枷鎖拖走時癱軟的樣子,林不凡心里沒有半分快意,只有一陣后怕,差一點,他就成了替罪羊。
‘錢這東西,真是能催人命。還是茍著穩(wěn),千萬別沾是非。’
葉紅綾走到他面前,眼神比之前柔和了些,卻也多了幾分探究:
“這次委屈你了。也多虧你之前的分析,不然我們說不定還盯著你不放,讓真兇跑了。”
林不凡趕緊躬身行禮,姿態(tài)放得極低:
“葉捕頭您太客氣了!全靠您英明,一眼就看出趙五有問題,還布了這么個局讓他露餡。我就是瞎猜了幾句,哪敢居功。要是沒有您,我現(xiàn)在還說不清呢!”
他心里門兒清,沒有葉紅綾的信任和布局,他就算推理對了,也沒人信。
葉紅綾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但心里對林不凡的看法已經徹底變了,這小子看著膽小,關鍵時刻卻能穩(wěn)住,觀察力和邏輯都不差,絕非普通雜役。
‘或許,把他留在身邊,不是累贅,反而是個助力。’
回神捕司的路上,老張頭拍著林不凡的肩膀笑道:
“小子,行啊!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幫著葉捕頭破了案!以前是我看走眼了。”
路過的年輕捕快也湊過來:
“林兄弟,聽說你教陳掌柜的那個九九口訣特別神?能不能教教我啊?算賬算得我頭都大了!”
林不凡連忙笑著推辭:
“就是個粗淺口訣,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回到雜物房,第一件事就是盤膝坐下,把養(yǎng)元功練了三遍,感受著身體里那點微弱的氣感,心里更堅定了。
‘黑戶問題必須盡快解決,不然下次再出事,未必有這么好的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