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野被時書儀推開時,目光才真正落在那個男人身上。
這一看,卻讓他眸色驟深——
竟是港城那位新晉的掌權者,陸深。
他周身那股在時書儀面前慣有的痞氣瞬間收斂。
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無形的較量在兩道視線交匯間無聲蔓延,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幾分。
“陸三爺何時來的S市?”
顧淮野微微瞇起眼,語氣帶著試探。
時書儀聞言眉梢輕動。
從前港圈都稱陸深“太子爺”,如今竟已成了“陸三爺”……
看來陸家早已盡數落入他掌中。
“近來在S市有個項目,”陸深晃著酒杯,神色淡然,“會停留一段時間。”
顧淮野頷首,手臂卻驟然收緊,將時書儀牢牢鎖回懷中。
她猝不及防撞進他胸膛,只聽頭頂傳來低沉的聲音:
“我和女朋友鬧了點別扭,正哄著。今天就不陪陸三爺了,改日再盡地主之誼。”
音落。
他已強勢攬著人轉身,帶著時書儀朝酒吧外走去。
酒吧門外。
朦朧的雨絲又一次籠罩了夜色。
顧淮野望著雨幕皺緊眉頭:
“在這兒等我,我去車里拿傘。”
說完便轉身走進細密的雨簾中。
時書儀目送他的背影,低頭給林星晚發了條消息:
【顧淮野來了,我處理點事,先走了。】
林星晚很快回復:
【去吧寶貝!我這兒也“偶遇”沈旭白了,陪他玩玩~】
發完消息。
時書儀沖旁邊賣傘的小販招手,利落地買下一把透明雨傘。
傘面“唰”地撐開,她頭也不回地朝學校方向走去。
剛走到車邊的顧淮野回頭看見她要離開,連傘都顧不上拿,幾個大步沖過去攔在她面前:
“為什么不等我,去車上,我送你回去。”
“顧淮野,”雨滴敲擊傘面發出細碎的聲響,“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不同意。”
時書儀點亮手機屏幕,將那份電子合約直接舉到他眼前:
“白紙黑字,我們一起同意簽的合同。顧淮野,是男人就該說話算數——”
她抬起眼眸,聲音冷靜如冰:
“別讓我看不起你。”
顧淮野低低“嘖”了一聲,喉間涌上難以言說的苦澀。
他終于知道了什么叫“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好。”
他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句話:
“我們分手。”
時書儀平靜地應了一聲,撐傘與他擦肩而過。
雨水漸漸浸濕了他的發梢。
在她經過的瞬間,他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那我重新追你,可以嗎?”
上一段感情開始得太倉促,摻雜了太多算計。
這一次,他想干干凈凈地開始。
時書儀用力甩開他的手,一字一頓:
“不、可、以。”
她繼續向前走去,腿傷讓她的步伐顯得有些緩慢。
顧淮野望著她的背影,胸口堵得發慌。
“時書儀!”他提高嗓音,“你不是喜歡我嗎?再給我一次機會,就這么難?”
這一次,他是真的想和她好好在一起。
這六天的煎熬讓他看清了自己——
原以為放棄一個才交往兩個月的女朋友很容易,卻沒想到會這樣不舍,這樣害怕失去。
也正是這六天,他想明白了:
時書儀是他的女朋友,顧知夏只是妹妹。
從今往后,他絕不會再讓她越界。
時書儀緩緩轉過身,雨幕中她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第一天你不聯系我時,我告訴自己——顧總掌管著偌大的顧氏,也許是太忙了,我不該胡思亂想。”
“第二天,我在醫院對著電腦坐了一整天,論文一個字都寫不下去。最后沒忍住發了句‘我想你’,卻石沉大海。”
“第三、四天,我拼命找事情填滿所有時間,可‘顧淮野好像玩膩了我’這個念頭像魔咒一樣纏著我……這里,”她輕輕按住心口,“疼得發慌。”
“第五天出院時,我抱著最后一點希望給你發了消息。想著如果收到回復,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第六天回到學校,我逼自己早出晚歸,不敢有一刻空閑。我發誓——沒有人能這樣踐踏我的感情。”
她抬起逐漸濕潤的眼眸,聲音微顫:
“顧淮野,我喜歡你,但這不是你肆意傷害我的理由。”
“如果現在原諒你,下次再被傷害,就是我活該。”
“你覺得……我還會蠢到給你這個機會嗎?”
說到最后,她的嗓音已經染上哽咽。
顧淮野靜靜聽著她的每一句控訴。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
黑色大衣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即便淋著雨也難掩矜貴。
時書儀撐著白傘,與他相隔一步之遙。
四目相對間,隔著一場冷雨,也隔著傷痕累累的曾經。
顧淮野凝視著她訴說時的每一個表情。
看著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涌上濕熱,眼尾漸漸泛紅。
她在強忍——
纖長的睫毛不住輕顫,卻倔強地不肯讓淚水滑落。
心臟像是被浸在檸檬汁里,泛起前所未有的酸澀。
他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心疼一個人,會是這樣具體而尖銳的感受。
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無法反駁。
可每多聽一句,那份想要挽留的執念就更深一分。
他好像真的……
放不下她了。
喉結艱難地滾動,他啞聲開口:
“對不起……”
“再......給我一次機會。”
顧淮野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卑微的時刻。
可此刻,他心甘情愿。
這兩個月,時書儀作為他的女朋友,他既沒有給過她物質上的補償——因為她說過不需要,也沒有給過真心——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真心。
他欠她的。
欠她一場真誠的戀愛,欠她所有戀人該有的體驗,而不是這段充滿算計與利用的關系。
他想補償她。
時書儀攥著傘柄的指節微微發白,沉默地搖了搖頭。
她忽然想起什么,從包里取出那只手鐲,遞到他面前:
“還給你。”
雨聲淅瀝中,她的聲音格外清晰:
“顧淮野,我曾經因為你送的手鐲、深夜送來的藥、專程飛來的陪伴而感動過,甚至以為那就是喜歡。”
“但現在想來,或許只是我的錯覺。”
她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
“明明早知道你身邊從不缺女孩,卻還是相信了那些哄人的把戲……這大概就是顧總無往不利的套路吧。”
“這場戀愛游戲,到此為止吧。”
她抬眼看他,眼底滿是疲憊:
“求你,放過我。”
顧淮野凝視著那只手鐲,緩緩伸手接過。
下一秒,他卻猛地將手鐲摔向地面——
“啪!”
清脆的碎裂聲劃破雨夜。
時書儀瞳孔微顫,怔怔地看著地上四散的碎片。
顧淮野向前一步,任由雨水打濕他的發梢。
長睫下那雙黑眸緊緊鎖住她,目光是從未有過的熾熱與真誠:
“這手鐲當初只是隨手拍下的玩物,你為之感動的一切都摻雜著算計。”
“我都不否認。”
“但此刻——我是真心的。”
顧淮野吊兒郎當的樣子幾乎蕩然無存,此刻的他仿佛真的將一顆心捧到了她面前。
“讓我重新追求你。以后我會給你更好的一切。”
時書儀沒有再反駁,卻也沒有點頭。
她默然轉身,撐著傘朝學校走去。
可微勾的嘴角,顯然滿意了這場交鋒。
穿越過太多小說世界,她早已看透——
所謂愛情,往往是這些天之驕子們的特權。
當一個人什么都不缺時,才會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
而普通人的愛情算什么?
不過是場精心包裝的貪婪——
貪戀對方提供的情緒價值,覬覦彼此能給予的物質條件,渴求從對方身上榨取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
只有站在云端的人,才有資格把愛情當作人生的點綴。
所以當他們擁有愛情的時候,才愿意為了愛情要死要活。
酒吧離學校不遠,步行不過十分鐘。
細密的雨幕中。
她撐著傘走在前面,顧淮野就這樣淋著雨,始終保持著兩米的距離亦步亦趨。
而在路旁,一輛勞斯萊斯正以極緩的速度前行。
后座的陸深望著車窗外那對身影,一人撐傘獨行,一人冒雨相隨,在朦朧的雨幕中勾勒出近乎詩意的畫面。
多么動人的場景——
浪子回頭,雨中追隨。
只可惜。
一人捧出了真心,另一人卻始終只有為達成目的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