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軍的第一次總攻,甚至沒能摸到北平的城頭,就以一種荒誕的方式,宣告失敗。
城墻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燕軍將士,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城下那番景象,腦子完全轉不過彎來。
這……這就贏了?
朱高熾更是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身旁那個青衫儒士。
先生……先生他是怎么想到的?
而在另一個時空。
奉天殿前,朱元璋先是愣住,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
“蠢貨!李景隆這個蠢貨!”
他指著天幕上,那個在軍陣后方同樣一臉懵逼的李景隆,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難道不知道北平的冬天有多冷嗎!”
“還總攻!咱看他是總送!”
底下的文武百官,也是一個個憋著笑,肩膀不停地抖動。
唯有李景隆的父親曹國公李文忠臉色不太好看,但他也沒多說什么,畢竟自己的兒子確實夠蠢。
蠢到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恨不得現在就沖回家把這個不孝子給活活掐死!
朱元璋笑夠了,才把目光重新落在了那個青衫儒士的身上。
他的笑意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凝重與忌憚。
這小子,不僅懂人心,懂權謀,竟然連天時地利都算計到了極致。
用最簡單的辦法,破了最難的局。
這已經不是人才了。
這是妖孽!
一個念頭,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幸好,這妖孽,是站在咱老四這邊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建文軍會就此退去,重整旗鼓時。
天幕上,被羞辱的李景隆,拔出了腰間佩劍,指向了北平城。
“傳我將令!”
“把那逆賊木正居的婆娘安氏,給本帥押上來!”
“安氏?”
北平城頭,朱高熾聽到這兩個字,整個人瞬間僵住,如遭雷擊。
他下意識地扭頭,望向身旁的木正居。
徐妙云同樣滿面錯愕,她壓低了聲音,急切地問道:“高熾,這……李景隆喊的是誰?”
“是……是先生的……”朱高熾的嘴唇都在哆嗦,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是先生的發妻,孩兒曾聽先生提過,她還為先生先后誕下了七個兒子。”
木狀元的妻子?
這個回答,讓徐妙云乃至周圍所有豎著耳朵的北平官兵們,全都呆住了。
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那個自始至終都沉默如淵的青衫儒士。
可木正居,依舊沒有反應。
他只是仰著頭,注視著天空中那片正在緩緩聚攏的烏壓壓堡狀云,仿佛李景隆喊的,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名字。
這份鎮定,讓朱高熾那顆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稍稍安穩了些許。
也讓奉天殿前,通過天幕觀看著這一切的朱元璋,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火氣。
“這個小崽子……”他低聲對著身旁的朱標嘀咕,“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那兒裝什么深沉!”
“他老婆孩子都要被人拉出來砍了!他就不急?”
然而,當天幕的畫面,真的將城下那一幕呈現出來時。
朱元璋的罵聲,戛然而止。
只見建文軍的陣中,一輛破舊的囚車被緩緩推了出來。
囚車里,正是木正居的妻子,安妙衣。
她懷中緊緊抱著尚小的老七。
安妙衣的臉上沒有半分驚恐,她只是將那孩子護在懷里,抬起頭,靜靜地望著北平那高聳的城墻。
她的目光,仿佛能落在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青衫儒裝背影上。
這一刻,奉天殿前,之前那些還在痛斥木正居拋妻棄子,有辱斯文的言官,此刻只覺得臉上一陣陣地發燙,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人家冒著千古罵名,狠心寫下休書,為的是什么?
不就是為了保護妻兒!
可現在呢?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被丈夫“休棄”的女子,和她那不過三歲的孩子,被當成了攻城的工具,推到了兩軍陣前。
而做出這等下作之事的,不是什么草原蠻夷。
是他們大明的官軍!是那代圣上親封的主帥!
李景隆催馬向前,他那張還算英俊的臉上,此刻寫滿了猖狂。
“木正居,本帥知道你在城墻上看著!”
“燕王朱棣氣數已盡,北平城破,遲早的事。你又何苦逆天而行!”
“只要你現在立刻打開城門,歸順朝廷。本帥立刻將你的妻子和孩子毫發無損地送到你身邊,還要上書建文皇帝,封你為相!”
封你為相!
這話一出,整個北平城頭,所有守軍都震驚了。
朱高熾和徐妙云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駭然。
李景隆的話或許不可信,可這是當著幾十萬大軍的面說的!
他絕不敢空口許下這等諾言,唯一的可能,便是這話,是那位遠在京都的建文皇帝,提前授意的!
城墻之上,所有燕軍將士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再次匯聚到了木正居的身上。
他們的眼神里,有同情,有憤怒,更多的,是一種不知所措的茫然。
軍心,在這一刻,動搖了。
守城,是為了保衛家園,是為了身后的妻兒。
可現在,他們敬若神明的木狀元,他的妻兒,就在城下,就在敵人的刀口之下。
這仗,還怎么打?
“先生……這……”
朱高熾開口道,他不想輸,更不想北平城破。
但他同樣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老師,家破人亡。
“先生,要不……我們暫且……”
他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木正居,終于有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