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恨恨看她,臉色一白:“要殺要剮隨你便好了,只要不做那種事!”
她雖然還是那樣清美的模樣,可是眉宇之間那股哀愁早就無影無蹤。
一副引頸就戮的英雄樣。
謝清言道:“他們拿什么逼你的?”
玉蘭冷笑一聲:“我剛剛說謊騙你的,他們沒有逼我,我是拿錢辦事的。”
“只要給錢,坑蒙拐騙,我什么都做。”
“只是沒想到我終日獵鷹,卻被鷹啄了眼睛。”
這美貌少年未必比她大多少,興許還小上一兩歲。
是她掉以輕心了。
謝清言語氣柔緩溫存:“你確實很會說謊,卻還有一句是真的——”
“你確實是被逼的。”
“只是,怎么一開始說真話,現在反倒說假話了。”
這自然是因為玉蘭一開始覺得她是個聰明的好人,愿意說出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可現下知道了她只是個小人,便再也不肯低頭示弱了。
玉蘭聲如蚊吶,混著驚訝和恐懼:“你……怎么知道我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謝清言道:“杭州美人如云,像你這樣美的人卻并不多。”
“一個做慣了坑蒙拐騙的美人,哪里會是你這樣的。”
這話雖然沒有明說,卻顯然是在說她笨,沒那個能耐做坑蒙拐騙這種精明事。
越美的人越不能笨,不然會被人騙的褲子都不剩。
玉蘭垂首道:“我說不過你,告訴你就是了。”
“我家是開武館的,王藍田非說我弟弟打傷了他的書童,叫了官府的人來要我們賠錢。”
王藍田的書童?王八德?
昨天還看到他活蹦亂跳的。
不過這世道,庶民毫無出頭的機會,官府自然會站在王藍田那邊。
“他一開口就是五十兩銀子,我們哪給的起?”
謝清言徐徐道:
“他一定說,叫你幫他辦一件事,這五十兩銀子自然一筆勾銷。”
玉蘭不說話了。
她想,這少年確實夠聰明,也夠俊俏。
余下的事,自然不用說了。
謝清言道:“原來是為了錢的事。”
玉蘭立刻要罵:“你這樣錦衣玉食堆出來的小公子當然把錢財當狗屁,覺得不過是區區五十兩銀子。”
“你可知道……”
謝清言道:“原來是為了五十兩銀子,你早告訴我不就好了。”
“只要你開口,別說五十兩銀子,你要多少,我都愿意奉送到你面前。”
“何必做這樣危險的事。”
這話由她說出,真是情真意切。
玉蘭抬頭望著她,立刻低下頭去,因為她的臉已經燒了起來:
“你真是的,哪里用得著這許多,我……我只要五十兩就好。”
房間內安靜了一瞬。
隨即——
謝清言已經仰頭笑起來:“哎,你怎么這么好騙,你要害我,卻以為我會給你錢?”
“別說五十兩銀子,我連五兩都不會給你。”
玉蘭又被她戲弄,幾乎又氣又惱,強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你!難怪王藍田要對付你!”
謝清言輕笑一聲:“難怪?他又是什么好人?”
“你以為你幫他做了事,他就會乖乖放過你們?恐怕他早對你起了色心。”
“你就算今日得手,也要背上謀害謝氏公子的罪名,一樁加上一樁,只怕是泥足深陷,更脫不開身了。”
玉蘭瞳孔一震,立刻相信了她的話,自己也不知怎的,明知這少年比王藍田還要壞,心里卻怎么也恨不起來。
她仍然強撐著道:“可他承諾絕不會再為難我們。”
謝清言已經一揮佩劍,挑斷了她手上的繩子。
她低頭看著玉蘭,憐憫道:“雙方地位不平等的時候做出的承諾,只有弱的那方才需要遵守。”
強者可以隨時撕毀契約,弱者卻只能遵守,這樣的契約還有什么約束作用?
玉蘭冷笑道:“他縱然是卑劣不堪,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她雖然這么說,一雙眼睛卻如水一般看著謝清言,似乎是想聽到她解釋什么。
手上雖已沒了束縛,她卻不再出手。
也許她知道自己不是謝清言的對手,又或許是別的原因。
誰知道呢。
謝清言見她嗔怒的盯著自己,不由得笑了。
從袖中取出一錠金子來,輕柔的放到她手里。
金子雖然不會說話,但卻比任何人說幾百句都有用得多。
玉蘭的表情頓時凝固了。
謝清言道:“王藍田叫你幫他做事,我也叫你幫我做事,自然價高者得了。”
玉蘭卻搖頭:“你們誰的事我都不做了,我要回去了,哪怕借遍親戚朋友,把錢還他就是了。”
謝清言道:“你還了錢,他就不來找你了?”
“他想拿捏你們,有的是手段。今天是你弟弟打傷了他的書童,明天說不定就是你爹聚眾鬧事。”
這女孩子怎么這么天真,面對惡人,以為自己只要遵守規則就會免于被害。
王藍田這種人善于欺男霸女,也就馬文才能治得了他。
謝清言道:“聽著,幫我辦完了事,你就拿著錢叫你爹搬走,近三年不要回杭州,這輩子也別去太原。”
玉蘭低頭,看了眼那金子,又看著她,道:“什么事?”
謝清言道:“你只需讓王藍田和秦京生知道,我確實是個男人。”
“至于王藍田那邊,我會幫你解決。”
簡單,回書院讓馬文才打他一頓就好了。
自己手里可是還握著他的三個承諾呢。
雖然她私心是想留著以后馬文才為難梁祝的時候再用,但眼下這節骨眼,她是真想給王藍田來點教訓。
玉蘭卻像是沒明白她話里的意思,睜大一雙黑亮的眼睛,良久,她的臉似乎又紅了。
謝清言疑惑不解:“玉蘭姑娘,這很難辦到么?”
她垂下頭去,低聲道:“我不叫玉蘭,那是他們叫我來的時候隨口編的。”
“我叫徐燕燕,你應當知道我真正的名字。”
謝清言贊道:“燕燕于飛,參差其羽,好名字。”
徐燕燕低下頭去,似乎像是滿足的笑了一笑,伸手解自己的衣帶。
謝清言沒料到這一出,還好她反應和速度卻也極快,連忙別過頭去,拿未出鞘的佩劍挑開她的手,道:
“這怎么使得?我這樣的相貌人才,真要讓你睡了,你不是占大便宜了嗎?”
“我的意思只是做個樣子,可不是要跟你做什么。”
徐燕燕的臉不再紅了,而是變得鐵青,瞪了她許久。
“你給了我這么多錢,又要幫我,只是讓我說這句話?”
“眼下這般情形,你居然……我真有點懷疑你不是男人了。”
這話倒不像是懷疑,反倒像說氣話。
謝清言信口胡編亂造:“美人在前,我自然心折。”
“只是我已經有心儀之人,便不會再碰其他人。”
徐燕燕果然信了。
她實在是個很講義氣,又很容易輕信別人的女孩子。
她默然了許久,終于凄然一笑:“我明白了。”
謝清言又道:“恐怕還要做出些嬌羞情態,不然他們也不會相信。”
徐燕燕低著頭,聲音冷淡的像冰塊:“你放心吧。”
謝清言點點頭,卻尋思了一下,從腰間絲絳上解下一塊羊脂白玉佩遞給她。
這也不是什么重要東西,不過質地溫潤,成色不錯,頗為貴重。
“若是真遇到難處,也可以來找我。”
謝清言想,這樣應該沒問題了,便打算離開。
然而,枕霞樓內卻似乎亂了起來。
原本繚繞的絲竹管弦,鶯聲燕語,迎來送往的笑聲被打斷。
似乎還有杯盤落地的聲音。
溫柔鄉里的旖旎氛圍頓時被砸得粉碎。
凝神聽著,倒像是有人闖了進來。
謝清言如今略有些武力值,便狂的不知天高地厚,她握緊手中佩劍,打開房門。
她如今在二樓雅間,一開門正好能看見樓下大廳的動靜。
于是,她便站在雕花砌玉的紫檀木欄邊,與執劍的闖入者視線對了個正著。
少年眉飛入鬢,五官極為銳利,此刻面如寒霜,一雙上挑的鳳目凌厲又戾氣,此時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她。
滿是殺氣。
不是馬文才還是誰?
謝清言整個人呆若木雞。
只覺得從未有如此驚悚的時刻。
天殺的?誰把他放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