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臺之上,萬籟俱寂。
沐瑤緩緩抬起手,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蘊含著某種魔力。
廣場上,那數十萬人的喧囂與狂熱,瞬間被掐斷了源頭。
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仰著頭,屏住呼吸,用一種近乎朝圣的姿態,望著高臺上的那個身影。
她終于開口了。
“京城。”
她的嗓音清冷,透過某種不知名的擴音裝置,清晰地傳遍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
“我回來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臺下的人群再次騷動起來,壓抑的激動在人海中匯成暗流。
沐瑤的手輕輕下壓。
騷動再次平息。
她環視著下方那一張張神態各異的臉,有狂熱,有期盼,有敬畏,也有藏在人群后方的驚恐與不安。
“諸位,別來無恙?”
這句問候,輕飄飄的,卻像一塊巨石,砸在臺下那群以財政部長為首的議員心口。
財政部長那個胖子,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幾乎要癱軟在地。
沐瑤沒有再看他們。
她收回視線,轉向那無邊無際的民眾。
“在我離開京城的這段日子里,發生了很多事。”
“議長蕭云生,竊據高位,倒行逆施。”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穿透力。
“他任人唯親,將共和國的議會,變成了他們蕭家的一言堂!”
“他閉關鎖國,斷絕與天胡的通商,致使百業凋敝,民生艱難!”
“他甚至,意圖復辟!妄圖將我們親手埋葬的那個吃人的舊王朝,從墳墓里再重新刨出來!”
一句句指控,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廣場上的氣氛,由最初的狂熱,逐漸轉為憤怒。
“打倒譽王!”
“復辟者,殺無赦!”
民眾的怒吼聲此起彼伏。
臺下的議員們,更是把頭埋得更低,生怕那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沐瑤再次抬手,壓下聲浪。
“很多人都在問,我為什么放任他這么做。”
“為什么眼睜睜看著他,把我們親手建立的共和國,搞得烏煙瘴氣。”
她的話,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是啊,為什么?
以沐瑤大人在南境展現出的雷霆手段,要捏死一個譽王,比捏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她為什么不出手?
高臺之下,沐風和沐淵亭父子,也抬起了頭,眼中帶著同樣的不解。
沐瑤俯瞰著眾生,那張清冷絕美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極淡的,近乎嘲諷的弧度。
“因為,不破不立。”
“不讓你們親眼看看,那所謂的皇室宗親,坐上高位之后,是何等丑惡的嘴臉,你們中的一些人,就永遠不會死心。”
“不讓你們親身體會一下,閉關鎖國,重回舊路,會給你們的生活帶來怎樣的災難,你們就永遠不會明白,我們為什么要革命!”
“不把那塊寫著‘大周’的腐朽墓碑徹底砸爛,碾成粉末,就總有人想把它扶起來,跪在它面前,緬懷那個萬惡的封建社會!”
她的聲音越來越激昂,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深深烙進所有人的靈魂深處。
“我沐瑤,可以殺光所有的皇帝,可以推翻所有的王朝。”
“但我,無法扭轉你們腦子里的奴性!”
“這一課,我沒法替你們上。”
“只能讓譽王,用他愚蠢而又貪婪的行動,親自來教你們。”
“現在,你們學會了嗎?”
轟!
人群徹底炸裂!
原來是這樣!
沐瑤大人不是拋棄了他們,她是在用整個京城做棋盤,用譽王做反面教材,給全天下的人,上一堂最深刻,最血淋淋的政治課!
這是何等的氣魄!
這是何等的胸襟!
“我們懂了!”
“沐瑤大人用心良苦!”
“打倒封建帝制!永不復辟!”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匯成了信仰的洪流。
無數人熱淚盈眶,他們跪倒在地,向著高臺上的那個身影,瘋狂地磕頭。
這一刻,沐瑤在他們心中,已經不再是人。
是神。
是帶領他們走出黑暗,走向光明的唯一真神。
沐瑤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只有徹底摧毀舊的信仰,才能建立起新的。
而她,沐瑤,就是這個新世界,唯一的信仰。
她等待著,等待著這股狂熱達到頂峰。
然后,她再次開口。
這一次,她的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冰冷與平靜,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
“很好。”
“既然你們都學會了,那么,這場持續了數千年的鬧劇,也該在今天,畫上一個真正的句號了。”
“譽王之流,不過是封建余孽最后的狂歡。”
“而那個所謂的議會,也不過是一群舊時代的投機者,在新世界里搭建的草臺班子。”
她的話,讓臺下那群議員面如死灰。
完了。
這是要清算了。
財政部長兩眼一翻,竟是直接嚇暈了過去。
沐瑤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事實證明,這種由一群自私自利的蠢貨,互相扯皮、妥協的制度,根本無法帶領我們的國家走向強大。”
“它只會滋生**,產生內耗,最終被時代的洪流所淘汰。”
“所以。”
沐瑤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今日起,廢除議會。”
廣場上,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廢除議會?
那……那以后誰來管理國家?
就在所有人驚疑不定之際,沐瑤投下了最后一顆,足以顛覆整個時代的炸彈。
“我,沐瑤。”
她伸出手,指向自己。
“將擔任炎黃第一共和國,第一任。”
她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在那座金鑾殿的殿頂之上,仿佛在向那個已經逝去的皇權,宣告自己的勝利。
“總統。”
總統。
一個全新的,陌生的詞匯。
沒有人知道它意味著什么。
但所有人都明白,從今天起,這個國家,只有一個人的意志,需要被遵從。
那就是沐瑤的意志。
短暫的寂靜之后,是更加瘋狂的,震耳欲聾的歡呼!
“總統大人萬歲!”
“恭賀總統大人!”
“炎黃共和國萬歲!”
民眾們用最樸素的語言,表達著他們最狂熱的擁護。
他們不在乎什么制度,他們只認沐瑤。
只要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的人,就是天王老子,就是活菩薩,就是他們愿意用生命去捍衛的領袖!
高臺之下,沐淵亭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他看著自己那個一手締造了這一切的妹妹,看著她被萬民擁戴,被奉若神明。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總統……
她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她成了新的“皇帝”。
一個,比歷史上任何一個皇帝,都擁有更絕對權力的存在。
就在全場的氣氛達到最**時,沐瑤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蓋過了所有的歡呼。
“傳我總統第一令。”
廣場上,再次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等待著新任總統的第一道命令。
沐瑤的手,緩緩抬起,指向了臺下那群癱軟如泥的議員。
她的指令,簡單,卻又充滿了血腥味。
“將前議會所有成員,全部就地收押。”
“徹查其任職期間,所有貪腐、瀆職、叛國之罪行。”
“三日后,于承天門外,公開審判!”
話音落下。
龐萬里那魁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臺下,他大手一揮。
“動手!”
早已待命的自由民主軍士兵,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將那些平日里養尊處優的議員們,一個個從地上拎起來,用粗麻繩捆得結結實實。
哭喊聲,求饒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但很快,就被民眾們更加響亮的叫好聲所淹沒。
“殺得好!”
“這幫蛀蟲,早就該抓了!”
臺下的騷亂,并未持續太久。
在自由民主軍冰冷的槍口下,那些曾經高高在上的議員們,像一群被拔了毛的雞,被粗暴地拖向了監牢。
民眾的歡呼聲漸漸平息,但空氣中那股狂熱的火焰,卻燃燒得愈發旺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高臺之上。
他們等待著,等待著這位新任總統的下一道指令。
沐瑤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她的視線,越過廣場,越過京城,望向了遙遠的北方。
“我知道,你們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她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冷靜,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眾人心底最深處的憂慮。
北境。
陳慶之。
那個名字,像一片揮之不去的烏云,籠罩在京城每一個人的心頭。
他曾是沐瑤最親密的戰友,是推翻大周的左膀右臂。
可現在,他卻成了共和國最大的威脅。
那支席卷北境的紅色浪潮,和他那個所謂的“工農政府”,讓京城里每一個擁有財富的人,都夜不能寐。
廣場上,氣氛陡然一變。
狂熱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與不安。
沐瑤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她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先給予希望,再點燃恐懼,最后,由她來親手掐滅這恐懼,收獲最純粹的信仰。
“關于北境的工農政府,我也聽說了。”
她的話鋒一轉,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讓一群沒讀過書的人,和一群只知道刨土的人,來掌權?”
“這算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臺下傳來一陣哄笑。
沐瑤接著說道:
“他們說,要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要搞什么……**?”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
“****,說得倒是好聽!”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說到底,不就是要搶你們的錢,分你們的地,共你們的*嗎!”
“你們辛辛苦苦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家業,憑什么要被一群泥腿子拿去平分?他們也配!”
轟!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臺下所有人的怒火與恐慌!
尤其是那些商人、新貴,更是感同身受,臉色煞白。
是啊!憑什么!
“我沐瑤,在南境推行民主自由,鼓勵商貿,保護每一個人的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
“可他們呢?他們在做什么?”
“他們在北境,燒地契,斗地主,把所有比他們富裕的人,都掛在路燈上!”
“這不是革命!這是在瞎搞!是在胡鬧!”
沐瑤向前一步,居高臨下,氣勢逼人。
“他們不是什么工農政府!”
“他們就是匪!一群打著革命旗號,行搶劫之事的綠林匪寇!”
“綠匪!”
臺下,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
緊接著,成千上萬的聲音匯成了一股洪流!
“打倒敵人!打倒陳慶之!”
“保護財產!保衛京城!”
“總統萬歲!”
民眾的擔憂,在沐瑤極具煽動性的演講下,徹底轉化為了對陳慶之的仇恨,和對她這位“財產守護神”的狂熱擁護。
他們放心了。
徹底放心了。
沐瑤總統,和陳慶之不是一伙的!
她會保護他們的家產!
高臺之下。
沐風和沐淵亭,早已面無人色。
他們呆呆地看著高臺上那個光芒萬丈,卻又無比陌生的女兒。
匪徒……
她竟然,稱呼陳慶之為“匪徒”。
那個曾經在宮門前,許諾要回來娶她的男人。
那個為了她的理想,孤身遠赴北境,為她打下半壁江山的男人。
如今,在她的口中,成了一個需要被打倒的,搶劫犯。
沐淵亭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他終于明白,自己當初在獄中與周文淵的辯論,是何等可笑。
他以為自己懂了革命,懂了妹妹的理想。
可現在他才發現,他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這個女人,根本沒有什么理想。
或者說,她的理想,就是她自己。
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在她眼中,都只是可以利用,可以犧牲的棋子。
包括陳慶之。
也包括他,包括整個沐家。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沐淵亭感到一陣窒息。
他看著周圍那些狂呼吶喊,將沐瑤奉若神明的人群,只覺得無比荒謬。
一群被賣了,還在幫著數錢的蠢貨。
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其中之一。
沐瑤對臺下的暗流涌動,視若無睹。
她抬起手,再次壓下了聲浪。
整個廣場,又一次安靜下來,只有民眾粗重的喘息聲。
他們都在等待。
等待他們的總統,下達討伐“綠匪”的命令。
沐瑤的目光,掃過龐萬里,掃過沐風,掃過沐淵亭,最后,落在了臺下那些被捆綁著的前議員身上。
她緩緩開口,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總統第二令。”
“傳我命令,即刻成立‘共和國廉政公署’,由沐淵亭擔任第一任署長。”
“徹查自共和國成立以來,所有官員的財產來源。”
“凡是說不清楚的,一律視為非法所得,全部沒收充公。”
“凡是反抗的,就地格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