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
沐淵亭站在教坊司門前,看著那些陸續趕來的人群。
商賈、士族、學子、小官吏,甚至還有不少尋常百姓。
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興奮和忐忑。
“沐大人!”
一個穿著綢緞的中年商人快步走來,滿臉堆笑。
“您真的要在這里……”
“就在這里。”沐淵亭打斷了他,聲音平靜:“教坊司,夠大,夠顯眼。”
商人愣了愣,隨即點頭。
是啊,夠顯眼。
整個京城的人,都會知道今天發生了什么。
沐淵亭推開教坊司的大門,走了進去。
里面已經黑壓壓坐滿了人。
粗略一數,至少有上萬人。
他們都拿著那些書。
《大憲章》、《人權宣言》、《君主論》……每個人的手里,都有那么幾本。
沐淵亭走到臺前,環視一周。
這些人,有錢的,沒錢的,有權的,沒權的。
平日里見面都要分個三六九等,如今卻坐在同一個屋檐下。
都是為了同一個目標。
沐淵亭開口:“諸位,想必書都看過了吧?”
臺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所有人都點頭。
“那么,大家覺得如何?”
一個年輕的書生站了起來,臉漲得通紅。
“沐大人!這些書……這些書說得太對了!”
他舉起手中的《人權宣言》,聲音顫抖:“人人生而自由!憑什么我們要跪皇帝!憑什么我們的命就不是命!”
“說得好!”
臺下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商人也站了起來:“沐大人,老朽做了三十年生意,見過太多不公的事。官府要錢,給。要糧,給。要我們的兒子去當兵,也得給。”
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可我們得到了什么?什么都沒有!我們只是會下蛋的雞,等哪天不下蛋了,就要被宰了吃肉!”
“對!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不是牲畜!”
臺下的情緒徹底被點燃。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揮舞著手中的書本。
沐淵亭看著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豪情。
這就是民心。這就是力量。
他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既然大家都明白了這個道理,那么,我們就不能再這樣下去。”
沐淵亭的聲音變得鏗鏘有力:“我們要改變!我們要推翻那個吃人的舊世界,建立一個屬于我們自己的新世界!”
“好!”
“我們支持沐大人!”
“可是……”一個穿著官服的中年人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擔憂:“沐大人,這樣做,會不會太……太激進了?”
他是戶部的一個小官,平日里也受夠了上司的氣:“萬一皇上回來了,我們……”
“怕什么!”那個年輕書生打斷了他:“皇上現在被困在南邊,自顧不暇!就算回來了,我們這么多人,他能把我們全殺了?”
“就是!法不責眾!”
“而且,我們又不是要造反,我們是要建立新秩序!”
沐淵亭點了點頭:“這位先生說得對。我們不是要造反,我們是要革命。”
他走到臺前,聲音傳遍全場:“什么叫革命?就是革掉那些腐朽的、不合理的舊制度的命!”
“皇權**,就是最大的舊制度!”
“我們要建立的,是一個人人平等,人人自由的新制度!”
臺下的掌聲如雷鳴般響起。
“那么,我們該怎么做?”一個商人大聲問道。
沐淵亭深吸一口氣。
“成立政黨。”
這四個字一出,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
政黨?這是什么東西?
“在那些書里,有詳細的介紹。”沐淵亭解釋道:“政黨,就是有共同政治目標的人組成的組織。”
“我們的目標,就是推翻皇權**,建立民主共和!”
“我們的黨,就叫'自由民主黨'!”
自由民主黨!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霧。
“好名字!”
“我們加入!”
“沐大人,您就是我們的黨魁!”
沐淵亭擺了擺手:“不,我不是黨魁。在自由民主黨里,沒有魁首,只有同志。”
“我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理想而奮斗的同志!”
同志!
又是一個新鮮的詞匯。但所有人都能理解它的含義。
不分貴賤,不分高低,大家都是平等的。
“那我們現在就宣誓加入!”那個年輕書生第一個舉起手。
“我愿意加入自由民主黨,為了自由和民主,奮斗終生!”
“我也愿意!”
“我也是!”
一個接一個,所有人都舉起了手。
商人、士族、學子、官吏、百姓……上萬只手,齊刷刷舉向天空。
沐淵亭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熱血沸騰:“好!既然大家都愿意加入,那么我們自由民主黨,今天正式成立!”
“萬歲!”
“自由民主黨萬歲!”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幾乎要把教坊司的屋頂掀翻。
“現在,”沐淵亭繼續說道:“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們的存在!”
“怎么做?”有人問。
沐淵亭從懷中掏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幾行大字。
“貼標語!”
他高高舉起那張紙,大聲念道:
“打倒皇權**!建立民主共和!”
“人人生而自由!人人生而平等!”
“自由民主黨,為民請命!”
每念一句,臺下就爆發出一陣更熱烈的掌聲。
“這些標語,我們要貼遍整個京城!讓每一個人都能看到!”
沐淵亭的聲音充滿了感染力:“從今天開始,京城的每一條街,每一個巷子,每一面墻,都要有我們的聲音!”
“好!”
“我們這就去貼!”
人群開始騷動,所有人都躍躍欲試。
一個商人站了起來:“沐大人,標語的紙張和漿糊,我來出錢!”
“我出人手!我家有十幾個伙計,都能干活!”另一個商人也站了起來。
“我們學子負責寫字!”那個年輕書生揮舞著拳頭:“我們的字寫得好!”
沐淵亭點了點頭:“很好!大家分工合作!”
他指著臺下的人群:“商人負責出錢出物,學子負責寫字,百姓負責張貼!”
“我們要在一夜之間,讓整個京城都知道,自由民主黨來了!”
人群徹底沸騰了。
他們涌出教坊司,分頭行動。
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
整個京城,頓時忙碌起來。
各家印坊連夜趕工,印制標語。
無數的人拿著漿糊和刷子,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行動。
夜深了,但京城的燈火依然通明。
無數的人還在忙碌著,為了那個共同的理想。
第二天一早,當京城的百姓推開門時,他們驚呆了。
滿街都是標語。
“打倒皇權**!建立民主共和!”
“人人生而自由!人人生而平等!”
“自由民主黨,為民請命!”
紅底白字,格外醒目。
從皇城根下,到城外的貧民窟,到處都是。
整個京城,一夜之間,變了模樣。
街上的百姓議論紛紛。
“這是什么意思?”
“自由民主黨?沒聽過啊。”
“人人生而平等?這話說得……”
有人害怕,有人好奇,有人興奮。
但所有人都在討論。
消息傳得很快。
不到一個時辰,整個京城都知道了這件事。
皇宮里也知道了。
監國的周文淵坐在御書房里,看著手下呈上來的標語,臉色陰沉得可怕:“這是誰干的?”
“回稟周大人,據查,是沐家大公子沐淵亭。”
沐淵亭!
周文淵咬牙切齒。
沐瑤已經夠讓人頭疼的了,現在連她哥哥也跳出來搞事!
“立刻派人去抓!”
“是!”
但是,已經晚了。
當官兵趕到沐府時,沐淵亭早就不見了蹤影。
不僅是他,連沐風也不知去向。
整個沐府,空空如也。
官兵們在京城里四處搜查,但就像大海撈針。
沐淵亭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
實際上,他就躲在京城的某個角落里。
一間普通的民宅里,沐淵亭正和幾個自由民主黨的核心成員商議著下一步的行動。
“沐大人,官府已經開始抓人了。”一個商人擔憂地說道。
沐淵亭卻很平靜:“抓就抓吧。我們又沒做什么違法的事。”
“可是……”
“沒有可是。”沐淵亭打斷了他:“我們做的是正義的事業,光明正大的事業。”
“就算被抓了,也沒什么可怕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
外面的街道上,依然貼著那些標語。
雖然有官兵在撕,但撕了又有人貼上去。
撕不完的。
因為人心已經被點燃了。
“傳我的命令。”沐淵亭轉過身,對著眾人說道:“今晚,我們繼續行動。”
“不僅要貼標語,還要散發傳單!”
“傳單?”
“對,傳單。”沐淵亭從桌上拿起一張紙:“詳細解釋我們的理念,我們的目標。”
“讓每一個京城百姓,都能明白我們在做什么。”
眾人點頭。
“另外。”沐淵亭繼續說道:“派人去聯系各地的同志。”
“告訴他們,京城的行動已經開始了。讓他們也行動起來。”
“是!”
夜幕再次降臨。
京城的街頭,又出現了那些忙碌的身影。
他們更加小心,更加隱蔽。
但他們的熱情,絲毫不減。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在創造歷史。
他們在改變這個世界。
……
監國周文淵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他披上外衣,蒼老的臉上滿是被打擾的不悅。
一名府上的管事,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手里捏著一張濕漉漉的紙,像是捏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周文淵接過那張紙。
紅底白字。
“打倒皇權**!建立民主共和!”
墨跡未干,字跡張揚,每一個筆畫都透著一股要將天捅個窟窿的瘋狂。
周文淵的手劇烈地抖動起來。
他活了七十年,讀了一輩子圣賢書,教了一輩子君臣父子。
這十二個字,每一個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反了!都反了!”
他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枯瘦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而顫抖。
“外面呢?”
“大人……到處都是!滿城都是!”管事的聲音帶著哭腔:“從東市到西市,從朱雀大街到皇城根下,所有的墻上,都貼滿了!”
周文淵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這是在掘蕭氏皇族的根!
這是在刨他守了一輩子的綱常倫理的祖墳!
“來人!備朝服!”
他嘶吼著:
“召集京城所有衙門!所有!刑部、大理寺、京兆府!”
“所有捕快,所有衛兵,所有府兵,全部給老夫動起來!”
“挨家挨戶地搜!挨家挨戶地查!”
“凡是私藏這些反書、標語的,凡是參與張貼的,一律給老夫抓起來!”
“一個不留!”
鐵血手腕。
他要用最酷烈的手段,將這股歪風邪氣,徹底摁死在萌芽之中!
……
命令一下,整個京城,瞬間從黎明前的寂靜,變成了人間煉獄。
無數的兵丁和捕快如同出籠的惡犬,涌上街頭。
“開門!官府搜查!”
“砰!”
一扇扇民宅的大門被粗暴地踹開。
哭喊聲,咒罵聲,求饒聲,響徹了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一個年輕的書生,懷里還藏著一本《人權宣言》,被幾個如狼似虎的捕快從家里拖了出來。
“我沒有罪!你們憑什么抓我!”
“憑什么?”捕快頭子冷笑一聲,一刀鞘砸在他的腿上:“就憑這個!”
他從書生懷里搜出那本書,高高舉起。
“帶走!”
一個平日里本分的商人,只是因為昨夜多看了幾眼那些標語,就被鄰居舉報。
官兵沖進他家,翻箱倒柜,最后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了一張未來得及燒掉的傳單。
“冤枉啊!大人!我就是撿的啊!”
“跟閻王爺去喊冤吧!”
整個京城,風聲鶴唳。
之前那些在教坊司里振臂高呼的人,那些在夜色中張貼標語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被揪了出來。
刑部的大牢,很快就人滿為患。
大理寺的天牢,也塞得滿滿當當。
然而,抓著抓著,周文淵發現了不對勁。
根本就抓不完。
抓了一個書生,立刻就有十個書生站出來,高喊著“人人平等”。
抓了一個商人,立刻就有上百個商人罷市抗議,要求釋放無辜。
這些刁民,瘋了!
他們不怕死嗎?
周文淵坐在御書房里,看著雪片般飛來的報告,手腳冰涼。
他抓了一天,抓了三千人。
可第二天,街上貼的標語,比第一天還多!
那些新出現的標語,內容更加觸目驚心。
“釋放所有政治犯!”
“周文淵,還我家人!”
他成了民怨的靶子。
“大人!”一名刑部官員沖了進來,滿頭大汗:“牢里……牢里實在關不下了!再抓下去,只能關到大街上去了!”